長安東門的喧囂被漸漸甩在身後，官道在秋日晴空下向著東方無儘延伸。淩霄步履從容，看似不快，卻每一步踏出都似有清風相送，將那些匆匆趕路的車馬行人一一掠過。
越往東行，空氣中的躁動感便愈發明顯。這條通往洛陽的官道，仿佛成了一條被無形力量催動的洪流。攜刀佩劍的江湖豪客、神色警惕的鏢師隊伍、裝飾各異卻同樣透著精悍之氣的門閥家將、甚至還有一些穿著明顯異域服飾的武士……各色人等，皆朝著同一個方向湧動。
塵土飛揚中，議論聲、催促聲、馬蹄聲、車輪聲混雜在一起，譜寫出一曲名為“貪婪”與“野心”的行軍樂。
“快些！再快些！聽說淨念禪院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媽的，這次說什麼也要碰碰運氣，萬一走了狗屎運呢？”
“嘿，聽說突厥的金狼軍也派了高手過來，還有吐穀渾的……”
“怕什麼？慈航靜齋的師仙子已經在洛陽了，還有了空聖僧坐鎮，豈容蠻夷撒野？”
“哼，寶物有德者居之，到時候各憑本事罷了！”
這些話語斷斷續續飄入耳中，淩霄麵色平靜，恍若未聞。他的神識如一張無形的網，輕柔地覆蓋著方圓數裡，感知到的遠不止這些喧嘩。
官道兩旁的田野村莊，似乎比往日更為寂靜。許多農戶早早閉門不出，偶有膽大的孩童扒著門縫偷看這前所未有的熱鬨隊伍，立刻便被大人緊張地拉回屋去。顯然，尋常百姓也感受到了這股不尋常的氣氛，選擇了明哲保身。
一些地勢險要之處，或密林深處，隱隱有氣息蟄伏，似是有人提前設下埋伏，或是在暗中觀察著過往人流，挑選著下手的肥羊。空氣中，已然開始彌漫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預示著這條爭寶之路，絕非坦途。
淩霄甚至能感知到，身後遠處，有幾道屬於獨孤閥的隱秘氣息，不近不遠地吊著，顯然並未完全放棄對他的監視。他隻是淡淡一笑，並不在意。若他們願意跟到洛陽那龍潭虎穴，便跟著吧。
連日行路，風餐露宿。對他而言，這並非苦楚，反而是一種彆樣的修行。渴飲山泉，饑餐野果，夜觀星象，晝察地理，於這紛擾洪流中保持靈台一點清明，本身就是對心境的磨礪。
這一日，腳下地勢漸趨開闊，遠處地平線上，一座絲毫不遜於長安的巨大城池輪廓，在秋陽下漸漸清晰起來。城牆巍峨，屋宇連綿，氣派非凡。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城郊遠處，一片山巒環繞之地，隱隱有莊嚴佛光與一股中正平和的龐大能量場透出，那便是天下白道翹楚——淨念禪院所在。
洛陽，到了。
越靠近城池，人流愈發擁擠，幾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各路江湖人物齊聚城外，形成一個個臨時營地，旗幟招展，幫派分明。彼此間互相警惕打量，小規模的衝突摩擦時有發生，喝罵聲、兵刃碰撞聲此起彼伏，氣氛緊張得如同一個一點即燃的火藥桶。
城門口守軍的數量和質量，遠勝平常，甲胄鮮明，刀出半鞘，如臨大敵般嚴格盤查著每一個入城之人，進度緩慢異常。
淩霄並未急著進城。他在城外一處地勢稍高的小丘上駐足遠眺，將這座千年古都以及城外這紛亂景象儘收眼底。
在他的神識感知中，此時的洛陽，能量場混亂到了極點。
無數或強或弱、或正或邪的氣息盤踞在城內城外，如同無數色彩各異、相互排斥的染料，被粗暴地混合在一個容器裡，劇烈地翻滾、碰撞著。那居於城郊的淨念禪院，如同混亂漩渦中一塊試圖穩定四方的巨石，散發著強大而平和的佛力，卻也被這滔天的濁浪不斷衝擊、環繞。
貪婪、殺意、好奇、野心、恐懼……種種強烈的負麵情緒念力彙聚成肉眼看不見的灰黑色煙雲，籠罩在城市上空，甚至隱隱乾擾著天象，使得秋日晴空都顯得有幾分陰沉壓抑。
而在這片巨大的、混亂的能量場中心，那股源自淨念禪院深處的、奇特而威嚴的能量波動——和氏璧的氣息，正變得越來越清晰，如同黑夜中的燈塔，吸引著所有飛蛾撲火般湧來。
“果然是大劫之源。”淩霄微微搖頭。此物現世，引發的動蕩遠超想象。這洛陽城，已成了一座巨大的鬥獸場。
他目光掃過城外那些形形色色的營地，看到了熟悉的中原各大門派旗幟，也看到了突厥王庭的金狼圖騰，甚至隱約感知到幾股極其隱晦、與那夜皇宮所遇相似的邪異氣息——魔門的人，果然也來了，而且恐怕來的不止一派。
就在這時，他心神微微一動，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在下方川流不息、湧入城門的人潮中，他捕捉到了兩個熟悉的氣息。那兩道氣息比之揚州分彆時，強盛了何止一倍！體內長生訣真氣圓融流轉，雖仍顯稚嫩，卻已初具先天道體的雛形，在這紛亂人群中，猶如黑夜中的螢火蟲，靈動而耀眼。
正是寇仲和徐子陵！
這兩個小子，果然也被這天下最大的熱鬨吸引了過來。看他們那探頭探腦、既興奮又緊張的模樣，顯然也是剛抵達不久。
淩霄並未立刻上前相認。他收回目光，整了整道袍，緩步走下小丘，隨著人流，向著那座風暴中心的巨大城池行去。
城門守衛見他是個道人，並未過多為難，簡單盤問後便放他入城。
一入洛陽，那股喧囂混亂的氣息更是撲麵而來。街道上幾乎無處下腳，到處都是江湖人士，酒館客棧全部爆滿，物價飛漲。空氣中彌漫著緊張、興奮與不安，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警惕與欲望的光芒。
淩霄尋了處相對僻靜的茶館二樓臨窗位置坐下，點了一壺清茶。
窗外是人聲鼎沸的混亂都市，窗內是氤氳的茶香與片刻寧靜。
他輕輕吹開漂浮的茶葉，目光悠遠。
風暴，已然降臨。而他，正身處風暴中心，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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