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不客氣,先數落了一堆不是。
見安明珠不語,她遂笑笑,語氣輕了些:“正好我有話與你說,去我院裡吧。”
說完,人便想轉身下階梯,一旁的婆子趕緊伸手扶住。
安明珠皺眉,忽然就記起先前吳媽媽的提醒,說盧氏想給褚堰塞人……這些先不管真假,就眼下,她都已經到了這裡,怎麼可能離開。
正在這時,祠堂內傳來安賢的大聲嗬斥:“是不是日子過得太舒坦,當讓你忘了自己姓安!”
聲音低沉蒼老,冷冷的,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安明珠不禁一抖,是心中下意識的驚懼;連正要離去的盧氏也停了腳步,看去祠堂裡麵。
“不是,”安書芝弱弱的開口,抽泣著,“我隻是想為瀾姐兒找個好歸宿……”
“混賬,幾時還輪到你做主了!”安賢不等女兒話說完,便從身後拿出藤條,狠狠的抽去。
安書芝疼得渾身顫抖,整個人倒在地上,可又不敢喊出聲,隻能一遍遍祈求:“父親、父親……”
藤條抽打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安賢臉上不帶絲毫憐憫,隻冷冷道:“你如此擅作主張,傳出去,我安家顏麵何存?”
“我,我想讓女兒過得好一點兒,有錯嗎?”安書芝趴在地上,仰臉看著父親,頭發散亂。
一旁,二爺安修然歎氣道:“書芝,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自古以來都是這個道理。你一個內宅婦人,不懂外頭險惡,到時候害了瀾姐兒。這大事兒上麵,還得是男人來做主,我將事情告訴父親,也是為了你好。”
安賢暫且收手,掃眼自己兩個兒子:“你們倆也記住,好好管住自己的家。”
安書芝嘴角流出血絲,臉龐扭曲著:“我真的錯了嗎?我從小到大聽從著家裡的安排,嫁了也是。這麼多年,尹家怎麼對我的?”
婦人痛苦的擰眉,眼中有失望,有不甘。
“父母生我養我,我不敢怪,隻當是自己的命,可我不想讓女兒也這樣苦。”她努力大著聲音,可又忍不住哽咽,“父親,就容女兒這一回吧?”
安賢臉上全是怒氣,再次高高舉起手中藤條:“寧頑不靈!”
這要是再繼續打下去,人真的會被打死。
見此,安明珠再也顧不上許多,推開守門的婆子,毅然衝進祠堂去。幾步跑過去,一把抱住顫顫巍巍的姑母。
似是沒想到突然有人進來,安賢的藤條停在半空。
“明娘?”他認出是自己的孫女兒,臉上審視的神色一閃過去。
“祖父,不要打了。”安明珠仰起臉,祈求著。
姑母有什麼錯呢?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她隻是想讓尹瀾過得好些,哪怕打得傷痕累累,還在爭取。
安賢眼底渾濁深沉:“說,你是不是與這件事有關?”
怎麼能不讓他懷疑?這個節骨眼兒上回來。再者,尹瀾的事兒,安書芝沒有幫手也不可能。
麵對祖父,安明珠從來沒有親近感。他身居高位,對家中子女嚴厲,至今腦中還清晰記得他罵自己的父親,說父親不思上進,是廢物……
她緊緊攬著姑母:“我……”
“沒有!”安書芝大聲道,嘴角留出更多的血,“明娘不知道,都是我自己安排的。”
她渾身是傷,反而想將侄女護下,隻是根本沒有力氣了。
安明珠眼角酸澀,緊皺眉頭:“祖父,姑母她沒錯,瀾姐兒也沒錯。若是好事,為何不能成全?”
安賢沒想到一直乖順的孫女會說出這種話,握著藤條的手一緊:“這裡沒你的事兒,讓開。”
“不對,關我的事,”安明珠道,堅定的仰著臉,“安家的女兒,生來就要聽從家裡的安排,不得忤逆,要將安家放在第一。同樣血肉之軀,女子隻是聯姻的工具嗎?”
“明娘,你胡說什麼?”安修然嗬斥一聲。
安明珠看出了祖父臉上的怒氣,也看到了那根沾著姑母血跡的藤條,可是她說的沒錯啊。
“我沒胡說,”她環顧著四下,看著這些所謂的一家人,“還有你們,冷眼旁觀、麻木不仁。聖人雲:手足同胞,當相親相愛,真是這樣嗎?”
兩位叔父一時無話可說,畢竟他們真的沒想過相幫。甚至,這件事還是安修然說出。
安賢身為家主,亦是朝堂一品中書令,怎會允許一個小小孫輩忤逆?
“我看你也是學了一身壞毛病,今日也跟著清醒清醒!”說著,便高高舉起藤條。
這時,府中管事來到門外,道聲:“大人,給事中大人來了。”
給事中,褚堰?
安明珠回頭,正看見一人走到門外。
祠堂的燈火映在他身上,給那張總是冷淡的臉,敷了一層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