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暖閣內。
地龍燒得正旺。
熱意彌漫。
朱厚照手中的虎符被烘得溫熱。
那銅質符牌上,兵甲之符四個篆字在宮燈映照下泛著暗光。
其邊緣被曆代帝王摩挲得發亮。
帶著沉甸甸的曆史重量。
英國公免禮吧。
朱厚照聲音不高。
卻如一塊投入靜水的石頭。
在張懋心頭漾開圈圈漣漪。
張懋依言起身。
雙手垂在身側。
他的目光不敢直視那枚虎符。
他認得。
那是十二團營的總領符。
自太宗爺時期起。
便由英國公府與定國公府輪流執掌。
象征著勳貴對京營的掌控權。
朱厚照指了指對麵的梨花木凳。
自己則把玩著虎符。
指尖劃過符牌上的凹槽。
明天就是孤的登基大典了。
說起來。
倒是有些睡不著。
張懋剛坐下的身子又僵了僵。
他開始揣摩太子的話意。
新皇登基前夜不談國政。
反倒說睡不著。
這背後定有深意。
太子年少有為。
登基之後定能開創盛世。
老臣......
開創盛世?
朱厚照打斷他。
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說起來容易。
做起來難啊。
你看這天下。
北邊有蒙古小王子窺伺。
南邊有流民隱患。
京裡呢......
他抬眼掃過張懋。
連宮牆裡都藏著那麼多眼線。
孤這龍椅。
坐得不安穩啊。
話鋒陡然轉向。
張懋的後背瞬間滲出冷汗。
他明白。
太子這是在敲打他。
李嵩的事。
太子沒忘。
老臣失察。
未能察覺宮闈異動。
罪該萬死。
張懋連忙起身請罪。
額頭幾乎要碰到地麵。
起來吧。
朱厚照擺擺手。
語氣忽然緩和下來。
英國公是四朝元老。
從景泰爺到先帝。
什麼風浪沒見過?
孤今天叫你來。
是想聽聽你的心裡話。
他將虎符放在案上。
推到張懋麵前。
這十二團營的兵權。
英國公覺得。
該由誰來掌才穩妥?
一聲。
張懋腰間的玉佩撞在朝服上。
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看著案上的虎符。
瞳孔驟然收縮。
四朝元老的閱曆讓他瞬間明白。
這不是詢問。
是攤牌。
太子要收兵權了。
昨天的眼線案是敲山震虎。
今天的傳召是釜底抽薪。
自己若是識趣。
主動交權。
英國公府或許還能保全。
若是戀棧不去。
李嵩的案子就是現成的由頭。
足以讓百年勳貴灰飛煙滅。
張懋的手指微微顫抖。
他想起祖父張玉戰死東昌的慘烈。
父親張輔平定安南的風光。
再看看自己如今的處境。
六旬老朽。
麾下京營軍紀渙散。
又被卷入眼線案。
早已沒了與皇權抗衡的資本。
老臣......
老臣年邁體衰。
恐難再擔重任。
張懋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懇請太子恩準老臣乞骸骨。
歸鄉養老。
將虎符交還朝廷。
另擇賢能執掌十二團營。
說出這句話時。
他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這不僅是交出兵權。
更是向新皇低頭。
承認勳貴時代的落幕。
朱厚照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
忽然笑了。
英國公是國之柱石。
怎麼能說退就退?
十二團營離了您。
怕是要亂一陣子。
張懋心裡一緊。
太子這是嫌他不夠乾脆?
老臣孫兒張侖年方十七。
弓馬嫻熟。
亦可為國效力。
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