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的紫禁城。
還沉浸在墨色般的寂靜裡。
唯有午門外的石獅子。
瞪著空洞的眼。
看著身著緋色官袍的百官。
踩著露水整齊列隊。
他們的朝靴碾過結霜的青石板。
發出細碎的“咯吱”聲。
像一群等待審判的囚徒。
朱厚照坐在乾清宮的梳妝台前。
任由司禮監太監為他穿戴十二章紋的袞龍袍。
明黃色的綢緞上。
日、月、星辰、山、龍、華蟲等紋樣。
在燭火下流轉。
每一針金線都浸著太祖爺傳下的規矩。
這件龍袍重二十八斤。
穿在身上。
仿佛扛著整個大明的江山。
“陛下。”
張永捧著鑲金的皇冠。
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
“吉時到。”
這頂翼善冠綴著十二顆拇指大小的東珠。
是太宗爺親傳的寶物。
此刻要戴在一個十五歲少年的頭上。
朱厚照抬眼。
銅鏡裡的少年眉眼銳利。
下巴線條緊繃。
褪去了往日的跳脫。
隻剩下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他接過皇冠。
親自戴在頭上。
東珠的冰涼透過緞子滲進頭皮。
讓他瞬間清醒。
從今天起。
朱厚照不再是太子。
是正德皇帝。
是這萬裡江山的主人!
鑾駕從乾清宮出發時。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
六十四抬的龍輦碾過金水橋。
車輪軸上的青銅鈴發出“叮咚”聲。
與兩側錦衣衛的甲葉摩擦聲交織。
像一首古老的樂章。
道旁的禁軍甲胄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手裡的長戟列成兩排。
刺破了薄霧。
“起駕——”
禮儀官的唱喏穿透晨霧。
驚飛了太廟簷下的灰鴿。
朱厚照坐在龍輦裡。
撩開簾角。
看著道旁跪伏的百官。
他們的朝服在霜露裡泛著濕冷的光。
頭埋得極低。
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鑾駕抵達天壇時。
祭天的禮器已經擺好。
三足青銅鼎裡燃著檀香。
玉璧、帛書、犧牲整齊排列。
太常寺卿捧著祭文。
聲音在空曠的天壇上回蕩:
“嗣天子朱厚照。
敢昭告於皇天上帝……”
朱厚照接過祭文。
目光掃過“承天應命,撫有四海”八個字。
忽然想起穿越前在曆史課本上看到的正德皇帝畫像。
那個被描述為“頑劣昏庸”的少年。
此刻正站在祭天的圜丘上。
對著蒼穹起誓。
他深吸一口氣。
用帶著晨露濕氣的聲音朗聲道:
“朕承先帝遺命。
繼登大位。
必以仁孝治天下。
以法治百官。
興農桑。
強邊防。
不負天地。
不負蒼生!”
聲音穿過雲層。
驚得遠處的雁陣四散。
跪在壇下的百官齊齊抬頭。
看著那個站在圜丘頂端的少年天子。
龍袍在晨風裡獵獵作響。
像一麵永不褪色的旗幟。
劉健的手微微顫抖。
指節捏得發白。
他忽然覺得。
這個新皇或許真的能做到“不負蒼生”。
隻是這“法治百官”四個字。
像針一樣紮在文官們的心上。
祭天儀式結束後。
鑾駕轉向太廟。
朱厚照捧著太祖爺的神位。
一步步走上青石板鋪就的甬道。
每一步都踩得極穩。
神龕裡的曆代先帝畫像在燭火中沉默。
從洪武大帝的威嚴。
到永樂大帝的雄武。
再到弘治帝的溫和。
他們的目光仿佛都落在這個少年身上。
“列祖列宗在上。”
朱厚照將神位安放妥當。
躬身三拜。
聲音擲地有聲:
“孫兒朱厚照今日登基。
定當守好朱家江山。
掃清奸佞。
重振綱紀。
若有違此誓。
天打雷劈!”
話音落時。
殿外忽然響起一聲驚雷。
初冬的晴天響雷。
震得殿內燭火亂晃。
也震得百官臉色發白。
是吉是凶?
沒人敢說。
隻有朱厚照挺直脊背。
轉身走出太廟。
他知道。
這聲雷不是天譴。
是曆史的回響。
在為一個新的時代敲鐘。
午時三刻。
登基大典進入最關鍵的環節——奉天殿受禪。
朱厚照踩著九十九級台階登上丹陛。
每一步都踩在禮樂官的鼓點上。
龍靴碾過金磚的“咚咚”聲。
竟蓋過了殿外的禮樂。
殿外的廣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