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暖閣的檀香在冰霧中嫋嫋升騰,朱厚照指尖劃過牆架上的尚方寶劍,鯊魚皮劍鞘泛著暗啞的光澤,劍穗上的珍珠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這柄劍自太祖年間傳下,劍格上雕刻的龍紋早已被曆代皇帝的手摩挲得光滑,鋒刃雖藏於鞘中,卻透著一股懾人的寒氣。
“取下來。”朱厚照對侍立一旁的千戶道,聲音平淡得像在說一件尋常物件。
千戶連忙上前,雙手托住劍鞘,小心翼翼地將尚方寶劍從牆架上卸下。劍柄入手沉重,他的指腹觸到冰涼的金屬,心裡竟莫名發顫。
這可不是普通的兵器,是能先斬後奏的皇權象征。
“持此劍,去京營。”朱厚照轉過身,目光落在千戶臉上,“交給王守仁。”
千戶愣了一下,隨即躬身:“臣遵旨。”
“且慢。”朱厚照叫住他,語氣陡然加重,“傳朕的話——練兵期間,王守仁可如朕親臨。”
千戶的呼吸猛地一滯。
如朕親臨?這四個字的分量,比尚方寶劍本身還要重!
“若有不從者,”朱厚照的聲音像淬了冰,一字一句砸在千戶心上,“上至國公,下至士兵,均可格殺不論。”
“嘶——”千戶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沒拿穩手裡的劍。
上至國公?當今英國公、定國公都是開國勳貴,世代襲爵,連先帝都要敬三分,陛下竟然允許王守仁對他們“格殺不論”?
這哪裡是恩寵,簡直是把尚方寶劍變成了王守仁的私兵令牌!
千戶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臉上不敢有絲毫表露,隻是將頭埋得更低:“臣……臣領旨!”
他捧著尚方寶劍退出暖閣時,後背的官服已被冷汗浸透。六月的驕陽曬在身上,他卻覺得比臘月的寒風還要刺骨。
這位年輕的天子,手段之狠、魄力之強,怕是比太祖爺還要令人心驚。
京營帥帳內,王守仁正和張侖、徐延德、沈希儀圍著沙盤推演陣法。
沈希儀用手指在沙盤上劃出一道弧線:“末將覺得,騎兵營該布在左翼,若是遇襲,可迅速迂回包抄。”
張侖搖頭:“左翼是沼澤地,騎兵施展不開,不如放在右翼的開闊地。”
王守仁折扇輕點沙盤中央:“二位說得都有道理,隻是……”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親兵的通報:“王參軍,錦衣衛千戶到了,說是奉陛下旨意前來。”
四人同時抬頭,眼裡都閃過一絲詫異。
這個時候,陛下怎麼會派錦衣衛來?
千戶捧著尚方寶劍走進帳內,劍鞘上的珍珠在帳內燭火下熠熠生輝,刺得人睜不開眼。
“王守仁接旨!”千戶的聲音洪亮如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王守仁、張侖、徐延德、沈希儀連忙跪倒在地,齊聲高呼:“臣等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命王守仁執掌尚方寶劍,練兵期間如朕親臨。”千戶展開聖旨,尖細的嗓音在帳內回蕩,“凡有不從者,上至國公,下至士兵,均可格殺不論。欽此!”
“轟”的一聲,仿佛有驚雷在帳內炸響。
張侖和徐延德的臉“唰”地變得慘白,膝蓋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上至國公?這分明是說給他們父親聽的!
英國公和定國公這幾日還在府裡念叨,說王守仁一個文官不懂軍務,想找機會敲打敲打,沒想到陛下直接給了他格殺國公的權力!
沈希儀猛地抬頭,眼裡滿是震驚。他在邊關待了十幾年,見過的尚方寶劍也不少,卻從未聽說過能對國公“格殺不論”的!
陛下這是……要把京營徹底交到王守仁手裡啊!
王守仁也愣住了,他本以為陛下最多是口頭支持,沒想到竟直接賜下尚方寶劍,還賦予如此駭人的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