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的朱漆大門,被徐延德“砰”地一下猛地推開。
他連隨從都顧不上,匆忙提著官袍下擺就往府裡衝去。
慌得門房手裡的門環,“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穿堂而過的風,卷起他額前的碎發。
平日裡從容不迫的世子爺,此刻臉上滿是驚惶之色。
“父親!父親在哪?”
徐延德的聲音,撞在回廊的梁柱上,發出嗡嗡的回響。
簷下棲息的燕子,也被這聲音驚飛。
書房裡,定國公徐光祚正專注地臨摹《蘭亭序》。
狼毫在宣紙上緩緩劃過,留下圓潤的墨痕。
聽見兒子的呼喊,他眉頭一皺,嗬斥道:“慌什麼?成何體統!”
徐延德不管不顧,徑直撞開書房門。
帶起的風,把案上的宣紙吹得嘩嘩作響。
“父親!出事了!天大的事!”
徐光祚放下狼毫,看著兒子通紅的眼眶,心裡“咯噔”一下。
“京營出事了?”
“比那嚴重!”
徐延德抓起案上的涼茶,猛灌一口。
茶水順著嘴角淌進衣襟,他也顧不上擦拭。
“陛下……陛下給了王守仁一柄尚方寶劍!”
徐光祚的手頓了頓,隨即嗤笑一聲。
“尚方寶劍?多大點事。以前給邊將的尚方寶劍還少嗎?多半是擺樣子……”
“不是擺樣子!”
徐延德打斷他,聲音都在發顫。
“陛下說,練兵期間,王守仁可如朕親臨,若有不從者,上至國公,下至士兵,均可格殺不論!”
“哐當”一聲,徐光祚手裡的狼毫掉在硯台上。
濃黑的墨汁濺了滿案。
他猛地站起來,太師椅被撞得向後滑出半尺。
“你說什麼?上至國公?”
“千真萬確!”
徐延德急道。
“錦衣衛千戶在帥帳親口宣的旨,張侖也聽見了!父親,咱們府裡那些在京營當差的親戚,可得趕緊叫他們收斂些,千萬彆撞到王守仁的劍上!”
徐光祚背著手在書房裡踱來踱去。
花白的胡須氣得發抖。
他原本還想著,等過幾日找個由頭,把王守仁這個“外行”從京營趕出去。
沒想到陛下竟然給了他這麼大的權限!
“那個姓王的不過是個文官,懂什麼練兵?”
徐光祚咬牙道。
“陛下這是被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現在說這些沒用啊父親!”
徐延德跺腳道。
“陛下的旨意都下了,難道您要抗旨不成?趙總兵就是前車之鑒!”
提到趙總兵,徐光祚的腳步猛地頓住。
那個蠢貨被押去午門的事,他已經聽說了。
原本以為陛下最多是訓斥幾句,現在看來,怕是活不成了。
“傳我的話。”
徐光祚深吸一口氣,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府裡所有在京營當差的,從今天起,老實聽王守仁的調遣,誰敢耍花樣,立刻從族譜裡除名,永不相認!”
“兒子這就去辦!”
徐延德如蒙大赦,轉身就往外跑。
徐光祚望著兒子的背影,重重歎了口氣。
他縱橫官場幾十年,還是頭一次被一個文官逼到這份上。
可陛下那句“格殺不論”,像懸在頭頂的利劍,由不得他不低頭。
與此同時,英國公府的氣氛比定國公府還要凝重。
張侖跪在書房中央,不停地磕頭。
麵前的地磚,被他的額頭磕出了紅印。
“父親,兒子無能,沒能攔住杭總兵……”
英國公張懋坐在太師椅上,手裡的佛珠撚得飛快。
紫檀木珠子被他捏得發白。
“那個王守仁,真有這麼大的臉麵?”
“不是臉麵的事。”
張侖抬起頭,聲音帶著哭腔。
“陛下是鐵了心要整肅京營,還說……還說若有不從,上至國公都能格殺不論!父親,咱們可不能拿整個國公府的前程賭氣啊!”
張懋的手猛地停住,佛珠“啪”地掉在地上,滾得滿地都是。
他征戰沙場多年,什麼陣仗沒見過。
可“格殺國公”這四個字,還是讓他心頭一寒。
“那個趙總兵,不是說跟你沾點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