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暖閣內,燭火輕輕晃動,將朱厚照的影子投射在明黃色的帳幔之上,忽明忽暗,似在訴說著宮中的隱秘。
他捏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頓,目光轉向劉瑾,緩緩開口:“既然你在跟前,就替朕跑一趟,去問問錦衣衛,到底怎麼尋到歐陽鐸的。”
劉瑾心中早有盤算,聽聞此言,立刻躬身應道:“奴婢這就去!”
可他剛要轉身,卻又湊回朱厚照跟前,臉上堆滿討喜的笑容:“陛下彆急,奴婢其實早聽說了些眉目,正想跟陛下回稟呢。”
朱厚照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哦?你打聽清楚了?”
“可不是嘛。”
劉瑾弓著腰,語速又快又順:“錦衣衛得了陛下的令,頭一站就直奔南昌。”
“他們知道要找讀書人,便先尋到江西學政衙門。”
“學政管著一省的秀才舉子,按說最清楚底細。”
“江西學政也是個麻利人,一聽要找‘歐陽鐸’,趕緊翻名冊。”
劉瑾一邊說著,一邊比畫著翻本子的動作。
“可江西地麵大,叫歐陽鐸的倒有三四個,有務農的,有開鋪子的,都不對路。”
“學政正犯愁呢,他身邊的副官湊過來了,說‘大人忘了?我府上請的教書先生,就叫歐陽鐸’。”
朱厚照聽得有趣,往前傾了傾身子,眼中滿是興致:“這麼巧?”
“可不是巧嘛!”
劉瑾笑得眼睛眯成條縫,繼續說道:“錦衣衛一聽,立馬跟著副官往府上去。”
“到了副官家書房外,就見個青衫秀才正給孩子講書呢,眉眼清瘦,手裡捏著本《算經》。”
“跟名冊上記的‘泰和人氏,年二十有三,秀才出身’對得絲毫不差。”
“可不就是陛下要找的歐陽鐸?”
這話倒讓朱厚照想起件事,他插了句:“他此刻還隻是秀才?沒中進士?”
“正是!”
劉瑾點頭如搗蒜:“聽說前兩年考舉人落了榜,就暫在副官家教書糊口呢。”
劉瑾又接著說起歐陽鐸的反應,語氣裡添了幾分打趣:“那歐陽鐸見錦衣衛上門,手裡的書卷‘啪’地掉在地上,臉都白了。”
“奴婢聽說啊,他攥著袖口直哆嗦,一個勁問‘官爺是不是找錯人了?我沒犯事啊’,逗得錦衣衛都忍不住笑。”
“後來錦衣衛說明白了,說是陛下要召見他,不是拿人,他還愣了半晌,怕是以為自己做夢呢。”
劉瑾憋著笑,接著說道:“直到錦衣衛把陛下的手諭遞過去,他才撲通跪下,給北方磕了三個頭,估摸著是被這福氣砸暈了。”
“路上倒是舒坦。”
劉瑾又補了句:“錦衣衛知道他是陛下要見的人,不敢怠慢,馬車裡鋪了棉墊,一日三餐有魚有肉,還給他備了件新棉袍。”
“剛才錦衣衛來報,人今兒傍晚已經進了京,安置在驛館裡呢。”
朱厚照聽完,指尖在桌麵輕輕敲著,嘴角漾開點笑意。
本以為要費番功夫,沒想到這麼順遂,倒像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他靠回椅背上,對劉瑾道:“既是到了,就彆耽擱。”
“你去吩咐下去,明天早上過後,朕在暖閣見他。”
“明兒一早,你親自去驛館把人領進來,彆讓旁人驚擾了。”
朱厚照又添了句,特意強調:“記得讓他換身體麵衣裳,不用穿官服,家常些的青衫就行。”
劉瑾連忙應道:“奴婢記下了!這就去安排!”
他弓著腰往後退,腳剛挪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眼朱厚照。
見陛下正望著燭火出神,才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暖閣裡又剩朱厚照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