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暖閣裡,朱厚照捏著直隸布政使司遞來的急報,指尖都快把紙戳破了。
急報上寫得潦草:“保定府災民聚眾圍堵知府衙門,聲稱未得賑災糧,已砸壞衙門前鼓架,恐有嘩變之嫌,懇請朝廷速派官軍鎮壓,儘數擒拿為首刁民,以儆效尤。”
“儘數擒拿?以儆效尤?”朱厚照把急報往案上一摔,氣笑了,“這群蠢貨,除了殺人鎮壓還會乾什麼?真把人全殺了,誰來指認貪墨的贓官?他們的罪證不就跟著沒了?”
張永站在旁邊,嚇得不敢吭聲——陛下這火氣,比昨天處置張謙時還盛,看來是真被急報上的話氣著了。
他偷偷瞥了眼急報,心裡也犯嘀咕:直隸布政使司這是慌了神?災民鬨事固然要管,可一上來就說“儘數擒拿”,確實蠢得離譜。
“張永。”朱厚照忽然開口,語氣沉得像淬了冰,“去把兵部尚書劉大夏給朕叫來。”
“是,奴婢這就去!”張永連忙躬身應著,轉身就往外跑,生怕慢了半分。
暖閣裡隻剩朱厚照一人,他煩躁地踱著步,目光落在案上那堆賑災款賬冊上——保定府正是賬冊漏洞最明顯的地方,現在災民突然鬨事,哪有這麼巧?
要麼是真沒收到糧,被逼得走投無路;要麼是背後有人挑唆,想借著“鎮壓災民”攪亂查賬的局。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能按急報上說的“鎮壓”來——真動了兵,隻會把事情鬨得更糟。
沒過一刻鐘,張永就領著劉大夏匆匆進來了。
劉大夏年過六旬,頭發全白了,走路都有些顫巍巍,進了暖閣就躬身行禮,氣喘籲籲:“老臣劉大夏,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尚書免禮。”朱厚照指了指案上的急報,“保定府災民鬨事的事,你知道了吧?”
劉大夏直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回陛下,老臣剛在兵部接到消息,正想進宮回稟呢。”
“那你說說,這事該怎麼辦?”朱厚照盯著他,眼神裡帶著期待——劉大夏是三朝老臣,雖偏文官,卻也管過兵部,總該有個靠譜的法子。
劉大夏沉吟片刻,撫著胡須道:“陛下,災民聚眾圍堵衙門,已是犯上作亂,若不及時處置,恐蔓延至其他州縣,到時候更難收拾。”
“老臣以為,當按布政使司所請,速派京營官軍三千,由參將統領,星夜趕赴保定府,先將為首鬨事者拿下砍頭,餘下的災民見了血,自然就散了。”
“至於賑災糧的事,等鎮壓了災民,再慢慢查不遲——眼下最重要的是穩住局麵,不能讓刁民覺得朝廷好欺負。”
這話一出,朱厚照的心“咯噔”一下,剛升起的期待瞬間涼透了。
他盯著劉大夏,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這就是兵部尚書的辦法?除了“砍頭”“鎮壓”,就沒彆的了?
災民是因為沒收到糧才鬨事,不從“給糧”“查貪墨”上著手,反倒想著“砍頭立威”,這不是火上澆油是什麼?
“劉尚書。”朱厚照壓著怒氣,儘量讓語氣平靜,“你說派官軍去,要是官軍一到,災民更慌了,鬨出更大的亂子怎麼辦?”
“要是殺了為首的,災民恨上朝廷,轉頭投靠了韃靼,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劉大夏被問得一愣,隨即梗著脖子道:“陛下多慮了!災民不過是些愚夫,見了官軍的刀槍,聽了為首者的慘叫,隻會害怕,哪敢再鬨?”
“至於投靠韃靼,更是無稽之談——他們是大明的百姓,怎會叛逃?老臣覺得,還是得快刀斬亂麻,不能給刁民留念想!”
朱厚照閉了閉眼,隻覺得腦袋疼得厲害。
他總算明白了,曆史上自己為什麼放著皇帝不當,非要化名“朱壽”去邊關——跟這些老腐儒議論軍事、政事,簡直是對牛彈琴!
他們眼裡隻有“規矩”“威嚴”,根本看不到百姓的難處,也想不到局勢的複雜,這樣下去,大明不亡才怪!
“行了,朕知道了。”朱厚照擺了擺手,語氣裡滿是失望,“劉尚書年紀大了,先回府休息吧,保定府的事,朕自有安排。”
劉大夏還想說什麼,見朱厚照臉色不對,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敢再開口,隻能躬身道:“老臣遵旨。”
他退著往外走,心裡還納悶——陛下怎麼回事?鎮壓刁民不是最穩妥的法子嗎?難道還想對刁民施恩?真是年輕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