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暖閣裡,銅爐添了新炭,火光跳得正烈。
案上三摞證據被映得透亮。
李東陽和楊一清並肩站在左側。
他們手裡捧著寫得密密麻麻的奏報。
劉瑾揣著手站在中間。
他的青袍下擺沾著點晨霜。
陸炳則立在右側。
他腰間繡春刀的穗子垂得筆直。
朱厚照靠在龍椅上。
他指尖叩了叩案邊:“都來了?那就說說吧,三天查下來,查出些什麼名堂。”
李東陽率先躬身。
他將奏報遞到張永手裡:“陛下,臣與楊次輔核查屬實,此次選秀名單舞弊,主謀是禮部主事劉謙、郎中王宗。”
“劉謙受禦史唐某所托,收了十匹綢緞,將其女唐氏加進名單。”
“王宗拿了侍郎林某五百兩白銀,力推林氏入選。”
“那趙氏是楊次輔外甥孫女,實則是王宗慫恿趙氏之父行賄五百兩,借楊次輔名頭造勢,楊次輔對此一無所知。”
楊一清連忙上前一步。
他的額頭幾乎貼到胸口:“陛下明鑒!臣也是事發後才知此事,已勒令趙氏之父退還贓銀,絕不敢有半分偏袒!”
朱厚照沒看奏報。
他的目光掃過劉瑾:“東廠呢?劉公公查到的,和內閣一樣?”
劉瑾尖著嗓子笑了笑。
他抬手遞過一疊供詞:“陛下,內閣查的是台麵上的,咱家查的是台底下的。”
“劉謙不僅收了唐禦史的綢緞,上個月還從唐禦史小舅子的糧行分了兩千石米。”
“王宗拿的五百兩隻是定金,林侍郎許諾,若林氏入選,再送通州三畝水田。”
“還有更妙的,禮部尚書張升的門生也摻了一腳,幫著改了三次名單,得了兩匹上好的雲錦。”
陸炳緊接著開口。
他的聲音沉得像敲鐘:“陛下,錦衣衛查到林侍郎的糧行去年就和王宗勾結,借著‘官糧采買’的由頭虛報了三千兩白銀,這次選秀不過是利益交換的續篇。”
“劉謙家裡還搜出了給東廠番子的銀票,想花錢壓下消息,可惜晚了一步。”
朱厚照拿起陸炳遞來的銀票看了眼。
他隨手扔在案上:“膽子倒是不小,連東廠的人都敢收買。”
“說說吧,這幾個人該怎麼處置?”
劉瑾立刻接話。
他尖聲裡帶著狠勁:“陛下,依咱家看,劉謙、王宗這兩個為首的,直接拖到午門斬了!”
“唐禦史、林侍郎罷官抄家,家產充公!”
“張升的門生也得打三十大板,貶去雲南充軍!”
“殺幾個顯眼的,看往後誰還敢借著選秀舞弊,誰還敢打後宮的主意!”
陸炳頷首附和:“劉公公所言極是。”
“皇權至上,不是給這些蛀蟲當保護傘的。”
“斬了為首者,既能平民憤,又能立規矩,免得以後再出類似的事。”
李東陽連忙上前阻攔。
他的袍角掃過地麵:“陛下不可!”
“劉謙、王宗罪該萬死,但斬了他們,怕是會讓文官集團人心惶惶。”
“唐禦史、林侍郎雖有舞弊之嫌,卻也沒到死罪的地步,罷官奪爵足夠懲戒了。”
“張升的門生年輕糊塗,貶謫即可,不必動刑。”
楊一清也跟著點頭:“陛下,首輔說得對。”
“自陛下登基以來,已貶了劉宇,查了不少貪腐,若是再輕易動刀,難免有人說陛下苛待文官。”
“不如嚴懲但留命,既顯陛下的威嚴,又留幾分仁厚,免得落人口實。”
劉瑾冷笑一聲:“仁厚?”
“李首輔這是怕得罪同僚吧?”
“這些人拿朝廷的俸祿,乾著舞弊的勾當,不給點狠的,他們能記著教訓?”
“去年通州糧庫虧空,殺了兩個主事,不就清淨了大半年?”
“劉公公此言差矣!”李東陽眉頭緊鎖。
“通州糧庫是貪墨軍餉,關乎邊防,自然該殺。”
“此次選秀舞弊雖可恨,卻未傷及國本,嚴懲即可,不必動殺心。”
“陛下是英主,當以法度服人,而非以殺戮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