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暖閣中,炭火已漸弱,晨起的陽光透過窗紙,在案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張升捧著用青布包裹的禮程冊,腳步比往日輕快了許多。
隻因秀女名單終於過了陛下的眼,懸了半個月的心總算落了地。
小太監通報的聲音剛落,朱厚照的允準便傳了出來:“讓他進來。”
張升整了整朝服,輕步走入暖閣,將禮程冊舉過頭頂:“臣張升,參見陛下。”
“新春將至,二月初二春耕大典的禮程已擬定完畢,特來呈請陛下禦覽。”
朱厚照指了指案旁的錦凳:“坐吧,張永,把禮程冊拿過來。”
張永接過冊子遞上,朱厚照翻開首頁。
“先農壇親耕大典儀注”九個楷書大字映入眼簾。
下麵分了“齋戒”“陳設”“祭祀”“親耕”“賞賜”五大部分,每一部分都寫得條理分明。
“齋戒三日,遣官祭先農神,陳設耒耜、種子於壇左,倒是依了舊例。”
朱厚照指尖劃過紙頁,輕聲道。
“親耕時由戶部尚書扶犁,順天府尹播種,錦衣衛校尉牽牛,這些也都合規矩。”
張升連忙躬身回道:“陛下聖明。”
“先農壇親耕是太祖爺定下的禮製,臣不敢擅自更改。”
“隻在‘賞賜’環節稍作調整——往年賞賜農夫綢緞,今年臣改為賜糧米二石、農具一套,既實用,也合陛下重農之意。”
朱厚照抬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倒是有心了。”
“農夫春耕最缺的就是糧和農具,賜這些比綢緞管用得多。”
他翻到最後一頁,見落款處寫著“正德元年正月廿八,禮部尚書張升擬”。
又細細核對了祭祀的祝文、親耕的步驟,確認沒有疏漏,才合上冊子。
“禮程擬得周詳,就按這個辦。”
“讓戶部提前備好耒耜、種子,順天府通知城郊的老農,選十個勤謹的來觀禮。”
“臣遵旨!”
張升鬆了口氣,額頭的細汗終於乾了。
“臣這就去傳旨,定不耽誤春耕大典。”
朱厚照擺了擺手:“去吧,秀女名單辦得不錯,春耕大典再辦得妥當些,你那罰俸一年的罪,朕或許能酌情減免。”
張升眼睛一亮,連忙磕頭謝恩:“臣謝陛下恩典!”
“定全力以赴,絕不讓陛下失望!”
他起身告退,腳步輕快地走出暖閣。
陽光灑在朝服上,連背影都透著輕快。
總算能在陛下麵前掙回點臉麵了。
暖閣裡,張永笑著道:“張尚書這陣子倒是勤勉,看來上次的敲打沒白受。”
朱厚照靠回龍椅,拿起案上的夏氏家世調查報告。
指尖劃過“夏儒織染作坊合規,無欺民記錄,夏氏常幫鄰裡種桑”的字句,語氣平淡。
“人都是逼出來的。”
“他要是再敢糊弄,朕有的是法子治他。”
正說著,殿外傳來太監通報:“陛下,東廠劉瑾求見,說有三法司的消息稟報。”
朱厚照挑了挑眉:“讓他進來。”
劉瑾快步走入,青袍下擺掃過地磚:“陛下,三法司那邊有動靜了!”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今天一早就開了會,正琢磨怎麼審周瑭、周壽呢!”
朱厚照放下調查報告:“哦?他們有什麼難處?”
“還不是因為周家是周太後母族!”
劉瑾尖著嗓子道。
“雖說周太後弘治十七年就沒了,可畢竟是憲宗爺的聖母皇太後呢,陛下的曾祖母。”
“三法司既怕判輕了陛下不滿意,又怕說‘苛待先太後母族’,正愁得打轉呢!”
朱厚照冷笑一聲:“周太後在世時,可沒少約束族人,是周壽他們自己作死,跟先太後有什麼關係?”
“傳朕的話,按律判,有朕在,沒人敢說三道四!”
“奴婢遵旨!這就去給三法司傳口諭!”
劉瑾躬身應道,轉身就要走。
“等等。”
朱厚照叫住他。
“你去盯著點,東廠是原告,把證據都擺清楚,彆讓三法司找借口拖延。”
“錦衣衛那邊也讓陸炳盯著,誰敢徇私,直接抓起來!”
“奴婢記住了!”
劉瑾應著,快步退出暖閣。
而此刻,三法司的公堂裡,燭火已燃了大半。
刑部尚書韓邦、大理寺卿吳一貫、都察院左都禦史屠滽圍坐在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