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暖閣中,春風輕拂,海棠花瓣隨風飄落,恰似一場繽紛的花雨。
其中一片花瓣悠悠蕩蕩,輕輕落在朱厚照指尖的流程表上。
朱厚照逐頁翻看流程表,目光專注而認真。
當看到“納吉禮辰時三刻起鼓,正副使持節至夏府,先獻祝文再呈吉兆”的字句時,他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在此處停留片刻。
隨後,目光又緩緩滑向“納征禮聘禮分十車運載,首車置黃金,末車載桑苗,取‘金帛護農’之意”,嘴角漸漸揚起一抹笑意。
“張尚書,這流程擬得細致。”朱厚照抬眼看向躬身侍立的張升,目光中帶著讚許。
指尖輕輕點在“請期禮欽天監選庚帖三幅,由皇後親擇其一”的條目上。
“讓阿綰自己選日子,這個改動好,合該她稱心。”
張升連忙躬身回話,態度恭敬至極。
“陛下聖明。皇後乃六宮之主,親擇婚期既顯尊榮,亦合‘宜家’之禮,是臣聽了尚宮局的建議,特意加進去的。”
朱厚照沒再接話,而是轉而拿起下麵的花費清單。
宣紙上的字跡工整清晰,每一筆開支都標注得明明白白。
“納吉禮祝文金箋十張,銀五錢;納征禮黃金二百兩內庫撥給,無額外開支)、綢緞百匹江南織造局供,折價銀八百兩);親迎禮儀仗隊百人,每人絹帕一方、銀三錢,合計銀三十兩;工匠修繕夏府門樓,工料銀五十兩……”
清單末尾還有總計:“皇後冊封六禮及九妃冊封儀式,共需銀三千二百六十兩,均從內庫及禮部備用銀中支出,不征百姓賦稅。”
“三千二百六十兩?”朱厚照挑眉,語氣裡帶著明顯的讚許。
“比朕預想的省了不少。以前先帝冊封皇後,單是儀仗裝飾就花了五千兩,你這清單裡連工匠的飯錢都標著‘每日米二升、菜錢十文’,倒真是沒浪費一文錢。”
張升鬆了口氣,額頭的細汗終於乾了。
“陛下向來體恤百姓,臣不敢鋪張。絹帕用舊庫存貨改染,儀仗旗幟複用弘治朝舊物,就連工匠都是京郊熟手,工價比城裡省三成。每一筆開支都有吏員簽字畫押,可隨時核查。”
“要的就是這個實在。”朱厚照拿起朱筆,在清單末尾落下一個鮮紅的“準”字,墨汁未乾便抬眼道。
“辦得不錯。以後不管是祭天、親耕還是其他典禮,都照這個法子來——流程要周全,花費要透明,彆學那些勳貴擺闊氣,把銀子花在虛處。”
張升連忙磕頭謝恩,聲音中滿是激動。
“臣遵旨!以後定以此次冊封禮為範,凡事務實節儉,絕不辜負陛下信任!”
“起來吧。”朱厚照擺了擺手,神色溫和。
“納吉禮後天就要辦,你回去盯著,彆出岔子。九妃的冊封儀式也彆耽誤,禮服繡樣讓尚宮局拿給朕過目。”
“臣遵旨!”張升躬身告退,捧著批過的文書快步走出暖閣,腳步輕快得像踩在棉花上。
陛下滿意,懸了三天的心總算落地,回去就能讓吏員們連夜布置,保證後天的納吉禮萬無一失。
張升剛走,夏儒就領著夏臣走進來,父子倆齊齊跪倒。
“臣夏儒草民夏臣),叩見陛下,謝陛下恩典!”
朱厚照笑著抬手,神色和藹。
“快起來,夏臣不用多禮,以後在國子監讀書,可得好好學。”
夏臣連忙起身,規規矩矩地站在父親身後,雙手交疊在腹前,眼神裡帶著幾分好奇卻不敢亂瞟。
這是他第一次見皇帝,龍椅上的陛下穿著明黃常服,沒有想象中那麼威嚴,反而像鄰家長輩般溫和。
“皇莊紡織作坊的事,你跟陸炳考察得怎麼樣了?”朱厚照轉向夏儒,語氣隨意。
提到作坊,夏儒立刻來了精神,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回陛下,臣昨天帶著校尉丈量了倉庫,最大的三間能改造成染坊,放二十個染缸都綽綽有餘;河邊的空地能挖十個浸泡染料的池子,水質清澈,染出來的布顏色鮮亮。陸大人還幫臣找了十個熟手織工,後天就能到皇莊報到。”
“嗯,進展很快。”朱厚照點頭,目光落在夏臣身上,帶著幾分期待。
“夏臣,你爹要管作坊,以後你在國子監除了學經史,也多問問先生農桑、通商的學問,說不定以後能幫你爹出主意。”
夏臣連忙躬身應答,態度誠懇。
“草民記住了!先生教過‘農為邦本’,草民以後一定好好學農桑之術,幫爹打理作坊,為陛下效力。”
朱厚照笑了,從案上拿起一本《農桑輯要》,遞給夏臣。
“這書是太祖爺時期編的,裡麵記了種桑、養蠶、織布的法子,你拿去看,有不懂的就問國子監的先生,或者問你爹。”
夏臣雙手接過書,書頁還帶著墨香,他緊緊抱在懷裡,聲音帶著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