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語氣愈發鏗鏘:“北京當然要救!可如何救?絕非靠一時匹夫之勇,更不是靠殿上這些空泛之論!要救北京,得靠實實在在能打仗的兵,靠精良鋒利的刀槍火炮,靠堆積如山、能供大軍周轉的糧草!這些,才是眼下最該做的事!”
他猛地一揮袖袍,寬大的衣擺帶起一陣風,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目光直刺殿外:“而這些東西,都在哪裡?在東南!在這南京城!”
聲音陡然拔高,震得殿梁似乎都在輕顫:“本宮留在這裡,就是要攥緊東南的人力財力,就是要打造出一支真正能戰、敢戰、能定天下乾坤的新軍!而非看著你們在這殿上坐而論道,空耗國庫糧餉,用虛話空話耽誤國事!”
“至於孫傳庭督師——”朱慈烺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裡添了幾分掩不住的沉痛,卻更透著不容置喙的決斷,“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目光掃過殿內,字字擲地有聲:“傳本宮令諭:著錦衣衛、東廠在北地的所有暗樁,不惜一切代價查探孫督師下落!若尋得線索,即刻全力營救,不得有誤!”
“同時,即刻通告北方沿途州縣——”他頓了頓,語氣愈發淩厲,“若有百姓或官員收留、救治孫督師者,賞千金,官升三級;若有膽大包天、敢加害督師者,無論身份高低,一律夷其三族!”
這道命令,殺氣騰騰,卻又帶著一種對人才的極度渴望,與方才那些空談形成了鮮明對比。
殿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眾官員皆被太子這番毫不留情、直戳核心的言論震懾。他們猛然驚覺,這位年輕太子絕非他們眼中可隨意拿捏、能用道德大義逼迫就範的稚子,他有著遠超年齡的冷靜、犀利,甚至……冷酷。
黃道周抬首望去,禦階之上那少年身形單薄,氣勢卻迫人,他眼中情緒複雜難辨。太子所言離經叛道、過於功利,甚至帶些“重術輕道”之意,可……他無法否認,那正是眼下最殘酷,也最真切的現實。
“今日議事便到這裡。”朱慈烺不再理會眾臣各異的神色,轉身之際,聲音已恢複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南京各部院,三日內須將所轄事務、庫存錢糧及兵員器械數目詳細造冊,呈遞東宮。若有延誤、隱瞞,定當嚴懲不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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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
說完,他徑直轉身從側門離開武英殿,隻留滿殿心思各異的官員,在凝重的寂靜裡,慢慢消化這位新任監國太子帶來的巨大衝擊。
回到暫時棲身的文華殿南京皇宮內亦有文華殿,作為太子視事之所),朱慈烺屏退了左右,隻留下王公公一人。他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南京皇城內略顯破敗的景致,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方才在武英殿,他既是立威,亦是賭博。以強勢姿態壓下最初的反對聲浪,強行確立自己在此地的主導權。可這遠遠不夠——沒有實打實的功績與力量,這般威勢不過是沙上築堡,一衝便垮。
“宋應星……有消息了嗎?”他沒有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王公公忙上前一步,低聲回稟:“回殿下,已有線索。宋應星先生因丁憂去職,此刻應在江西奉新老家守製。奴婢已派人持殿下手諭,星夜兼程趕往江西,務必請宋先生出山。”
“好。”朱慈烺點了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窗欞,“轉告他,不是來做官,是來做事的。大明要他的《天工開物》,要他腦中的萬千機巧。他若肯來,本王便許他一個‘格物院’,一應所需,皆會儘力滿足!”
“是,奴婢明白。”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小太監氣喘籲籲跪在殿外稟報:“殿下,南京守備太監韓公公、南京兵部尚書史大人,正在殿外求見。”
朱慈烺眼神微動。韓讚周,代表著內廷宦官勢力;史可法,代表著南京實權文官。二人此刻一同前來,定有要事相商。
“宣。”
片刻後,韓讚周與史可法一前一後步入殿內。韓讚周麵色凝重,史可法更是眉頭緊鎖,手中還攥著一份剛收到的塘報。
“殿下,”史可法率先開口,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剛收到鳳陽總督馬士英急報,闖賊一部偏師已竄入河南歸德府,似有南下之意!鳳陽乃陵寢重地,恐遭驚擾!馬總督懇請南京速發援兵,並調撥糧餉!”
又一個壞消息!
朱慈烺的心猛地一沉。李自成的觸角,竟已伸得這般遠?鳳陽乃大明中都、祖陵所在,一旦有失,政治影響不堪設想!
他看向史可法,又掃了眼垂手肅立的韓讚周,瞬間便明了二人此來的目的——要兵,要糧,更要他這位監國太子給出明確態度與支持。
內憂外患,如同兩頭餓狼,一左一右,將他這艘剛剛啟航的小船,夾在了中間。
南京的鼎沸,才剛剛開始。而他,必須在這鼎沸聲中,殺出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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