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殿外傳來急促腳步聲,王公公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手中高舉著一封插著三根羽毛、代表十萬火急的軍報!
“殿下!鎮江……鎮江急報!孫督師……孫督師……”
朱慈烺心頭猛地一緊:“孫督師怎麼了?!”
王公公喘著粗氣,臉上毫無血色:“孫督師舊疾複發,咳血不止,於軍中……暈厥!現……現已送回南京救治!”
屋漏偏逢連夜雨!
孫傳庭竟在這關鍵時刻病倒,對軍心士氣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更何況,他此刻正率領武英營前出鎮江,直麵北方的巨大壓力!
朱慈烺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陣發黑,他強行穩住身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北京易主,清酋僭號,江北未穩,主帥病危……
一係列驚變,如同重重巨浪接連拍打而來,幾乎要將他這艘剛啟航不久、尚未經真正風浪的船隻,徹底掀翻、擊碎!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嚨口的腥甜,目光掃過殿內神色惶惶的眾臣,最終落在同樣麵無血色的史可法身上。
“史卿。”
“臣在。”史可法聲音微顫。
“你,即刻持本王令箭前往鎮江,暫代孫督師統領武英營及沿江諸軍!務必穩住陣腳,沒有本王命令,一兵一卒不得後退!”
史可法身軀一震,他深知這任命背後的分量。他本是文臣,並非沙場宿將,此去鎮江凶險萬分。但當他對上朱慈烺那決絕又滿含信任的眼神,一股熱血驟然湧上心頭,當即躬身肅然應道:“臣,領旨!必與鎮江共存亡!”
“韓讚周!”
“老奴在!”
“太醫院所有太醫,不惜一切代價,救治孫督師!他若有三長兩短,太醫院……陪葬!”
“是!”韓讚周凜然應命。
“王公公!”
“奴婢在!”
“動用所有能動用的渠道,將建虜竊據北京、偽示正統之真相,以及其強迫剃發易服之暴行,迅速傳檄天下!”朱慈烺的聲音在死寂的武英殿中炸響,字字如淬火的鋼釘,“尤以湖廣、江西、兩廣為要!須讓天下臣民皆知:多爾袞所謂‘為明複仇’‘平定流寇’,不過是欺世盜名的鬼蜮伎倆——他為崇禎帝發喪營陵、追諡懷宗,看似尊崇,實則是將我大明帝陵視作竊國的墊腳石!”他猛地拍向禦案,案上茶盞震得叮當作響:“建虜非為替君父報仇,實為奪我中原、毀我衣冠!他們今日能借‘救民’之名占北京,明日便敢以‘天命’之由逼我江南剃發易服,讓億萬臣民儘成被發左衽之奴!”目光掃過階下群臣,朱慈烺語氣愈發沉厲:“傳檄文於四方,明告州府縣衛:凡食大明俸祿者,若敢附逆迎虜,必誅九族;凡我大明子民,若願執戈抗敵,朝廷必以糧餉相濟、以爵祿相酬!”他頓了頓,字字千鈞,“告訴那些仍在觀望的官紳豪傑——降闖者尚有悔悟之機,降虜者唯有千古罵名!南京在一日,大明便在一日;江南寸土不失,華夏衣冠便不絕!唯有死戰,絕無屈膝!”
一條條命令,在巨大的危機與壓力下,依舊清晰而迅速地發出。朱慈烺強逼自己冷靜,再冷靜——他比誰都清楚,越是天崩地裂的時刻,自己這顆“定海神針”,越不能亂。
然而,就在他剛下達完命令,試圖理清紛亂如麻的局勢時,又一名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衝入殿內,聲音裡裹著止不住的哭腔:
“殿下!不好了!南京城內……城內冒出大量揭帖!言……言監國年幼,難當大任,值此危局,當……當另立賢君以安社稷!還有……還有流言,說……說魏國公、忻城伯等,正與……與某些大臣密議……”
最後的、也是最險惡的一擊,終於來自內部。
朱慈烺緩緩坐回禦座,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已褪去,隻剩下一種極致的、冰冷的平靜。
外有強敵壓境,內有主帥病危,如今,藏在暗處的毒蛇,也終於亮出了獠牙。
他抬起眼,望向殿外那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穿透宮牆,看到那些正在暗中串聯、蠢蠢欲動的身影。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
“終於……都跳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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