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心中暗讚,果然不是尋常人物。他麵色不變,坦然道:“社稷危殆,江山板蕩,朕豈能安坐深宮?蕪湖乃長江門戶,朕來此,是為與將士共守國門!至於出城接應……”
他目光掃過李定國身後那些雖然疲憊卻眼神凶悍的士卒,以及地上清軍的屍體,語氣誠摯了幾分:“無論過往如何,將軍今日率部與韃子血戰,便是我大明同仇敵愾之袍澤!朕若坐視友軍被圍而不救,豈非令天下忠義之士寒心?”
這番話,既表明了立場,也隱晦地抬高了李定國“抗清”的行為,將其置於“忠義”的框架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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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國目光微微閃動,似乎沒料到這位年輕皇帝如此能言善辯,且姿態放得頗低。他沉默片刻,道:“你難道不怕我等是詐降?或是另有所圖?”
“朕觀將軍用兵,正氣凜然,絕非反複小人。更何況,”朱慈烺話鋒一轉,指向江北,“如今闖逆已敗,建虜竊據中原,肆虐華夏,乃我所有漢家兒郎之死敵!值此存亡之際,私怨焉能與國仇相比?將軍深明大義,朕信得過!”
他沒有提張獻忠,沒有提過往的剿撫,隻將矛盾焦點牢牢鎖定在“抗清”這個大義名分上。
李定國聞言,臉上神色變幻不定。他自然聽得出這位皇帝話中的招攬之意,也明白對方是在刻意回避敏感問題。但他心中顧慮極深,養父張獻忠與明朝勢同水火,自己麾下弟兄也多與官府有仇,豈能因皇帝三言兩語就輕易歸附?
“大明皇帝厚意,末將心領。”李定國抱拳,語氣依舊謹慎,“然末將乃西營之人,行事需聽養父號令。此番南下,亦是奉命牽製左良玉部,偶遇韃子,方才一戰。不敢有勞大明皇帝掛心。”
這是婉拒了。朱慈烺心中微沉,但並未意外。若李定國如此輕易就被說動,那也不是曆史上那個忠義無雙的晉王了。
“無妨。”朱慈烺顯得很大度,“將軍有將軍的難處,朕理解。然,抗清乃天下大勢,亦是你我共同之敵。今日並肩作戰,便是緣分。將軍若暫無去處,不妨暫隨朕入蕪湖城休整,補充糧秣箭矢,再圖後計。朕可保證,城中絕無加害之意,將軍來去自由。”
他以退為進,不提招攬,隻提供休整和補給,展現誠意,降低對方的戒心。
李定國看著朱慈烺誠懇的眼神,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部下,再望望江北清軍大營的方向,心中權衡利弊。此刻他孤軍深入,前有清軍,後有不明態度的明軍,處境確實危險。若能進城休整,確是上策。至於這位皇帝的意圖……且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如此……”李定國終於點了點頭,“末將便叨擾大明皇帝了。隻是麾下兒郎野性難馴,若有衝撞,還望海涵。”
“將軍放心。”朱慈烺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臉上露出笑容,“請!”
當下,朱慈烺引著李定國及其部下,返回蕪湖城。杜將軍等人在城頭看得心驚肉跳,見皇帝安然返回,還帶回了李定國這支“友軍”,才稍稍鬆了口氣,但依舊不敢放鬆警惕,安排李定國部在城內指定區域駐紮,並派兵“保護”。
是夜,蕪湖城內,氣氛微妙。明軍與西營軍分區而駐,互相提防,又因白日並肩作戰,隱隱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聯係。
朱慈烺在自己的臨時行轅內,召來了王公公,低聲吩咐:“嚴密監視,但不得無禮。他們所需糧草藥物,儘量滿足。另外,想辦法打探一下,李定國與張獻忠近來關係如何,他此番南下,究竟所為何事。”
他知道,招攬李定國絕非易事,必須找到合適的契機,或許……可以從張獻忠那邊尋找突破口?
而與此同時,在李定國的臨時營帳內,他也在與幾名心腹將領密議。
“大哥,這皇帝小子,看著不像昏庸之輩,竟然親自上前線,還肯出城接應我們?”一名臉上帶疤的將領疑惑道。
李定國沉吟道:“此人膽識過人,言辭亦是不凡。觀其麾下親衛,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非尋常官軍可比。他極力招攬我等,無非是想借我等之力,對抗江北韃子。”
“那咱們怎麼辦?真要投靠他不成?義父那邊……”另一人擔憂道。
李定國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義父與明朝仇深似海,豈是輕易能化解的?我等暫且在此休整,補充給養,觀望形勢。至於這位弘光皇帝……看他能拿出多少誠意吧。”
他望向行轅方向,目光深邃。這位年輕皇帝的出現,以及他表現出的氣度與手段,確實在他心中激起了一絲波瀾。但多年的征戰與陣營隔閡,讓他絕不會輕易踏出那一步。
蕪湖的夜空下,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因為共同的敵人而暫時交彙,未來的走向,卻依舊籠罩在重重迷霧之中。招安之路,注定漫長而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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