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江寧縣城,朱慈烺一行人沿著長江堤岸緩行。秋日的江麵開闊,舟楫往來,但仔細觀察,運糧的漕船數量似乎不如預期。偶有官船經過,船上兵丁肅立,氣氛緊張。
行至一處名為“龍灣”的江邊集鎮,朱慈烺注意到江邊有一片規模不小的倉廒區,高大的圍牆,緊閉的大門,門口有兵丁守衛,旗號顯示這是應天府管理的官倉之一。
此時已近黃昏,集鎮上的百姓卻排起了長隊,隊伍延伸到一個看似臨時搭設的粥棚前。棚子裡,幾個胥吏模樣的人正不耐煩地給麵黃肌瘦的百姓分發稀薄的粥水。
朱慈烺眉頭微蹙,走了過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似乎是從那官倉方向飄來。他混在排隊的人群末尾,聽著前麵的議論。
“唉,這粥越來越稀了,一天就這麼一頓,怎麼活啊……”
“聽說北邊打了勝仗,朝廷怎麼還不管我們死活?”
“管?官倉裡的糧食都快發黴了也不見放出來!還不是等著賣高價!”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聽說這是徐閣老家的產業……”
“哪個徐閣老?”
“還有哪個?以前南京守備魏國公家的親戚唄!現在雖然倒了,關係還在……”
朱慈烺心中一動。魏國公一黨雖然在南京保衛戰後被他以鐵腕手段清理,但其勢力盤根錯節,尤其是在這江南財賦之地,餘毒未清。看來,這官倉的管理,恐怕大有貓膩。
他示意一名護衛上前,假裝問路,與一個看似本地老農的人搭話。
“老丈,請問這是官家在施粥嗎?怎麼這麼多人?”
老農看了他們一眼,歎道:“是啊,都是附近遭了水災,又或是地被……唉,反正沒了活路的苦哈哈。官家施粥?做做樣子罷了!你看那官倉,”他指了指那片倉廒,“裡麵糧食堆得都快溢出來了,可就是不平價賣給咱們,也不多放賑。聽說啊,管事的人等著運到北邊,或者賣給海上的商人,賺大錢哩!”
“北邊?不是還在打仗嗎?”護衛故作驚訝。
“打仗才更需要糧食啊!兩邊都要!”老農壓低了聲音,“聽說有些膽大的,甚至……甚至偷偷把糧食賣過江去!”他做了個模糊的手勢,意指江北的清軍控製區。
朱慈烺眼神驟然銳利。資敵!這是觸碰到底線的大罪!
他不動聲色地退回,對韓讚周低語:“記下這個地方,龍灣官倉。回去後,讓張同敞的清查藩產使司,連同戶部、刑部,給朕徹底查!從倉大使到背後的關係網,一個不漏!若真有資敵行為,無論牽扯到誰,立斬不赦!”
“是!”韓讚周躬身領命,眼中已有殺意凝聚。皇帝微服出巡,果然抓住了大魚。這不僅是貪腐,更是動搖國本的通敵大罪!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隊騎士簇擁著一輛馬車駛入集鎮,徑直朝著那官倉而去。守衛的兵丁見狀,立刻恭敬地打開大門。馬車簾幕掀起一角,一個身著錦袍、麵色倨傲的中年人探出頭來,似乎在催促著什麼。
朱慈烺遠遠看著,記住了那人的麵容和馬車上的徽記。他感覺,一條隱藏在江南繁華表象下的碩鼠鏈條,已經開始浮出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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