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前線的烽火硝煙,並未完全遮蔽朱慈烺對其他方向的關注。帝國的千瘡百孔,需要他同時縫合多處傷口。
暖閣內,燭火搖曳。朱慈烺單獨召見了新任“清查藩產使”張同敞。這位以剛直著稱的禦史,此刻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依舊清澈堅定。
“張卿,藩產清查,進展如何?”朱慈烺問道,語氣平和。
張同敞躬身奏道:“回陛下,臣奉旨清查南京及周邊宗室、勳貴曆年所占官田、隱田,以及拖欠稅賦,已初步厘清。僅魏國公一係已倒台),便清出隱匿田畝近萬畝,追繳欠賦折銀五萬餘兩。其他各家,如誠意伯、忻城伯等,亦多有侵占……然,”他頓了頓,麵露難色,“阻力甚大,各家或推諉搪塞,或哭窮裝可憐,甚至有宗室老王爺,抬出太祖訓、祖製來壓臣……更有甚者,暗中串聯,意圖抵製。”
朱慈烺冷笑一聲:“祖製?太祖立法,乃為保朱明江山永固,非是讓這些不肖子孫蛀空社稷!繼續查!無論涉及到誰,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是他們的脖子硬,還是朕的刀快!”他頓了頓,語氣稍緩,“當然,也要講究策略。對於主動配合,積極補繳欠賦的,可以適當從輕發落,給予出路。對於冥頑不靈,敢於串聯抵抗的……”他眼中寒光一閃,“就拿一兩家地位足夠高的,從嚴從重處置,以儆效尤!朕予你密折專奏之權,遇有緊急,可直遞禦前!”
“臣,遵旨!謝陛下信重!”張同敞感受到皇帝堅定不移的支持,心中大定,鬥誌更加昂揚。
送走張同敞,朱慈烺又拿起了一份來自西南的密報。是陳子龍從貴陽發來的。信中詳細彙報了孫可望部整軍備戰的進展,以及其內部的一些動態。孫可望確實在積極準備西進四川,但對朝廷承諾的糧草軍械遲遲未能足額到位頗有微詞。同時,陳子龍隱約察覺到,孫可望與其弟劉文秀、艾能奇之間,似乎也並非鐵板一塊,對於是否全力攻蜀,以及戰後權力分配,存在一些分歧。
“欲速則不達,欲取先予……”朱慈烺沉吟著。他知道不能完全指望孫可望,但現階段必須穩住他。他提筆批複:命湖廣、江西再擠出一部分糧草,加快輸送;同時密諭陳子龍,可暗中接觸劉文秀、艾能奇,許以好處,進行分化瓦解,但需把握分寸,不可操之過急,以免被孫可望察覺,適得其反。
處理完政務,朱慈烺屏退左右,獨自走到懸掛的巨大輿圖前。他的目光掠過江淮,掠過中原,最終停留在北方那片廣袤而沉淪的土地上。韓讚周關於永王、定王可能流落河南、山東交界山區的消息,始終縈繞在他心頭。
“慈炤、慈炯……你們還活著嗎?若活著,此刻又在何處受苦?”一股深沉的愧疚和思念湧上心頭。作為兄長,未能在城破時保護好幼弟,是他難以釋懷的痛。他深知,這兩個弟弟的身份極其敏感,一旦被清廷或某些心懷叵測的軍閥找到,後果不堪設想。他甚至不敢大張旗鼓地尋找,隻能依靠東廠最可靠的精乾力量,像梳子一樣,秘密地梳理那片混亂的區域。
與此同時,在福建泉州,鄭家水師大將施琅的府邸內,一場秘密的會談也在進行。來訪者是一名看似普通的商人,但其舉止氣度,卻透著一股行伍之氣。
“施將軍,我家王爺對將軍仰慕已久。將軍乃海上蛟龍,豈能久居人下?隻要將軍肯棄暗投明,我家王爺願以水師提督之位相待,總領未來大清東南水師,封爵賞銀,絕不吝嗇!”那“商人”壓低聲音,拋出了誘人的條件。
施琅心中劇震,麵上卻不動聲色:“閣下好大的口氣!可知我施琅深受鄭家大恩,豈是背信棄義之人?”
那商人笑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鄭芝龍首鼠兩端,其子鄭森更已投靠南京那個小朝廷,將軍難道要跟著他們一條路走到黑?如今大清兵強馬壯,統一天下乃大勢所趨。將軍此時來歸,便是雪中送炭,功莫大焉!若待天兵南下,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施琅沉默不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內心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野心、不滿、對未來的不確定,以及對鄭森受重用的嫉妒,都在啃噬著他的忠誠。最終,他並未明確答應,但也沒有拒絕,隻是淡淡道:“此事關係重大,容我細細思量。閣下請回吧,若有決定,我自會設法聯係。”
那商人知道火候已到,不再多言,悄然離去。施琅獨自坐在黑暗中,眼神閃爍不定。一顆危險的種子,已然埋下,隻待合適的時機,便會破土而出,掀起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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