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初夏,已有了幾分燥熱。但比天氣更讓朱慈烺心潮難平的,是即將與失散近兩年的親弟弟——永王朱慈炤的重逢。東廠製定的秘密接應計劃,在韓讚周的親自坐鎮下,已進入最後也是最關鍵的階段。
計劃周密而大膽。鑒於芒碭山地處河南,仍在清軍勢力範圍深處,大規模武裝營救既不現實,也極易暴露。因此,計劃的核心是“化整為零,秘密轉移”。由那名已取得信任的東廠暗探和那位京營老哨官配合,說服朱慈炤及其核心護衛十餘人,偽裝成商隊,分批悄然離開芒碭山區,南下來到相對安全的,由李定國部活動頻繁的魯西南區域。屆時,再由李定國派精銳小隊接應,護送至海邊,由張煌言安排快船,經海路直達南京。
整個過程環環相扣,任何一環出錯,都可能前功儘棄,甚至危及朱慈炤的生命。朱慈烺雖心急如焚,卻也深知此事欲速則不達,隻能強壓下焦慮,耐心等待,並將此事列為帝國最高機密,知情者僅限於他、韓讚周以及極少數執行層麵的心腹。
就在這焦灼的等待中,關於朱慈炤在芒碭山更多的生活細節,通過密報不斷傳來。韓讚周知道皇帝掛念,總是第一時間呈報。
“陛下,據報,永王殿下雖身處草莽,然每日仍堅持讀書習字,由身邊一老太監教授,所讀多為《春秋》、《資治通鑒》等典籍,言談間常以‘驅除韃虜,恢複中華’為念。”
“殿下體恤下屬,與士卒同甘共苦,分糧必均,深受部眾愛戴,皆願為其效死。”
“曾有當地士紳慕名往見,欲贈金銀,殿下拒之,言:‘吾在此,非為求財,乃為聚義抗清。諸公若有意,可助糧秣,可傳消息,勝金玉遠矣。’”
聽著這些描述,朱慈烺腦海中不禁勾勒出一個在逆境中快速成長、堅毅果敢、又不失仁德的少年親王形象。這與他記憶中那個紫禁城裡略顯文弱的弟弟,已然判若兩人。亂世,果然是最磨礪人的熔爐。他心中既感欣慰,又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心疼。
與此同時,帝國的其他戰線也在按部就班地推進。
江淮防線,在史可法的統籌下,四大軍鎮利用戰役間隙,加緊休整補充,演練新戰術。來自格物院的“弘光五式”步營炮和定裝彈藥,開始小批量裝備前線精銳營頭,部隊的火力持續性和機動性得到增強。
海上,鄭森與水師將士們在接受了皇帝的封賞和南京百姓的歡呼後,已退回江陰基地,總結“驚蟄”經驗,檢修船隻,訓練新兵,隨時準備應對清軍可能的海上報複。
西南,陳子龍的縱橫之術似乎起了效果。得到朝廷正式名分和有限援助的劉文秀、艾能奇,在與豪格的對峙中逐漸穩住了陣腳,甚至還能發起一些小規模反擊。而被授予“安西王”空銜的孫可望,困守夔州一隅,實力大損,雖對朝廷充滿怨懟,但在內外壓力下,暫時也不敢有異動。
敵後,李定國部在得到朝廷通過海路輸送的補給後,在魯西南的沂蒙山區初步站穩了腳跟,建立了數個互為犄角的秘密營地,開始有意識地發動群眾,整頓地方,清廷的州縣統治在當地已變得有名無實。
一切都似乎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但朱慈烺明白,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平靜。清廷絕不會坐視南明如此順利地整合力量,多爾袞的報複,或許已經在路上。而內部,那些暫時蟄伏的反對勢力,也從未真正消失。
這一日,朱慈烺在處理完日常政務後,信步來到宮中一處僻靜的院落。這裡陳設簡樸,卻打掃得一塵不染。他揮退侍從,獨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著北方天空,默默出神。
他在想慈炤此刻到了哪裡,是否安全;在想多爾袞下一步會如何出招;在想江南士紳那表麵的順從下隱藏著怎樣的暗流;也在想,遠在另一個時空的父母親人……魂穿至今,他已越來越融入這個時代,肩負起這具身體原主的責任與情感,但內心深處那份屬於現代人的孤獨與巨大的壓力,卻無人可訴。
“陛下,”韓讚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院門口,低聲道,“江北李定國將軍密報,接應隊伍已與目標接觸,一切順利,不日將抵達沿海預定地點。”
朱慈烺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神采!終於……終於快要到了!
“好!告訴張煌言,接應船隻務必萬無一失!慈炤……朕的弟弟,就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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