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子”蔣敬於廢棄庫房錢銘舊櫃中尋得的那幾張薄薄的紙箋，其重逾千斤。上麵清晰記錄的賄賂流水與那位“翰林承旨崔文”的親筆收條，如同淬毒的匕首，寒光閃閃，已然抵近了宋江的咽喉。蔣敬將其深藏於書房暗格，心潮澎湃，難以自抑。他知道，自己手中握著的，是足以引爆梁山、徹底改變權力格局的驚雷。
然而，他更深知，時機未至，不可妄動。這雷霆一擊，必須由能掌控全局之人，在最恰當的時機發出，方能取得最大成效。他需要立即將這一重大發現，稟報於那個賦予他使命、也給予他信任的人——王淩峰。
是夜，月隱星稀，梁山泊籠罩在一片靜謐而壓抑的黑暗中。蔣敬悄無聲息地離開賬房，如同一個融入夜色的幽靈，避開所有巡哨的視線，熟門熟路地潛行至獨龍崗王淩峰所居的院落。
書房內，燈火如豆。王淩峰並未安歇，正與朱武對坐，低聲研討著一幅沿海航道圖。見蔣敬夤夜來訪，且麵色凝重中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二人立刻心領神會，朱武迅速起身合上房門，落下門閂。
“蔣敬兄弟，何事如此緊急？”王淩峰目光銳利，直指核心。
蔣敬深吸一口氣，強壓激動，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頭領！找到了！鐵證！”
他迅速將如何鎖定錢銘、如何設計調虎離山、如何發現暗格、以及最終獲取那幾張關鍵憑證的經過，簡明扼要地敘述了一遍。當他說出“翰林承旨崔文”、“蔡府”、“童樞密府”、“白銀五千餘兩”等字眼時，王淩峰與朱武眼中同時爆射出懾人的精光！
“好！”王淩峰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臉上儘是激賞與振奮之色，“兄弟真乃神算也！此等隱秘，竟真被你掘地三尺挖了出來！此功甚偉！”
朱武也撫掌歎道：“妙極！此物一出，宋江‘忠義’麵具，碎如齏粉！用全體兄弟的血汗錢，去賄賂蔡京、童貫門下鷹犬，為其個人招安鋪路……此事若公之於眾，何其醜惡！何其寒心！”
蔣敬將藏於貼身內袋的油紙包取出，雙手奉予王淩峰。王淩峰接過，並未立刻打開，而是鄭重地放在案上，目光灼灼地看向蔣敬：“兄弟冒奇險，立此大功，為梁山除卻巨蠹，保全基業，王某……感激不儘！”
蔣敬連忙躬身：“此乃小弟分內之事，不敢居功！全賴頭領指點與信任！”
王淩峰上前一步，雙手扶起他，語氣誠摯無比：“兄弟過謙了！若非你精於算學，更兼膽大心細，縱有良法，亦難成事。你之才學，冠絕梁山，更難得的是這片為公之心！王某能得兄弟相助，實乃天幸！”
他回到案後，沉吟片刻，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然則，此刻並非亮出此刃的最佳時機。宋江經營日久，心腹眾多，更有招安大義名分蠱惑人心。若此刻發難，其必矢口否認，反誣我等構陷，甚至狗急跳牆，引發內亂，徒令親者痛仇者快。”
朱武點頭附和：“頭領所言極是。此物乃殺手鐧，需待其招安圖謀進行到關鍵處，眾目睽睽，無法抵賴之時，驟然發難，方能一舉定鼎乾坤！”
“軍師高見！”蔣敬深以為然。
王淩峰看著蔣敬，忽然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為深沉：“兄弟立此大功，不可不賞。然金銀俗物，恐辱沒了兄弟的才學與肝膽。王某近日整理所學，偶有所得，寫成此卷，或於兄弟日後執掌財權、厘清天下賬目有所裨益，望兄弟莫要推辭。”
說著，他從書案抽屜的暗格中，取出一卷用上好宣紙精心裝訂而成的手稿，封麵上用端正楷書寫著幾個字——《會計學精要·基礎篇》。
蔣敬一怔，雙手接過。翻開一看，隻見裡麵並非武功秘籍，也非詩詞歌賦，而是分門彆類，以極其嚴謹清晰的筆觸，係統闡述了遠勝“複式記賬法”的龐大學問！什麼“會計假設”、“會計原則”、“會計要素”、“財務報表體係”資產負債表、損益表、現金流量表）、“成本核算”、“審計稽核”……諸多聞所未聞的概念、原理與方法，條分縷析，深入淺出，配以大量精妙例證，儼然構建出一套完整、嚴密、遠超時代的財務管理與經濟核算體係！
這已非“記賬之法”，而是近乎於“道”！是足以掌控一個組織、甚至一個國家經濟命脈的神器！
蔣敬隻看了寥寥數頁，便覺眼前豁然開朗，以往許多百思不得其解的賬目難題、管理困惑，在此卷中竟能找到清晰的解答思路！他雙手微微顫抖，呼吸驟然急促，眼中爆發出如同朝聖者見到神跡般的狂熱光芒！
“這……這是……”他激動得語無倫次，“頭領！此乃……此乃天書！不！是遠超天書的治國理財聖典！得此一卷，勝讀十年聖賢書！小弟……小弟何德何能，敢受此重寶？！”
王淩峰微微一笑，淡然道：“兄弟言重了。學問之道，貴在運用。此卷予你，正得其主。盼兄弟能以此學，正本清源，讓梁山乃至天下賬目，再無糊塗可言，讓貪腐蠹蟲，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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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禮物，太重了！重到超出了蔣敬的想象！這已不是簡單的賞識，而是將他視為衣缽傳人般的傾囊相授！是對他才能與忠誠的最高認可！
不待蔣敬從巨大的震撼與感激中平複，王淩峰再次開口，拋出了一個更具衝擊力的承諾：“此外，前日與阮氏兄弟所議‘海上貿易’之事，兄弟亦已知曉。此事若成，其利滾滾，足以富可敵國。我在此許諾，此番事業，算兄弟一成乾股！今後所有海上貿易所得純利，無論幾何，兄弟皆可取一成！此非薪俸，乃兄弟應得之利！”
一成乾股！海上貿易純利的一成！
蔣敬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幾乎要暈厥過去！他精於算學，豈會不知這“海上貿易”背後所蘊含的、幾乎是無限龐大的利潤前景？哪怕隻是一成，也將是足以讓他幾世富貴、揮霍不儘的驚天財富！這已不是“厚賞”，而是“共富貴”的盟約！
王淩峰這是要將巨大的經濟利益，與他蔣敬個人，徹底捆綁在一起！
對比宋江的猜忌、打壓、空畫大餅，王淩峰的推心置腹、傾囊相授、共享實利，如同雲泥之彆！
蔣敬徹底被征服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強烈衝動，混合著對浩瀚知識的敬畏與對巨大財富的震撼，如同狂潮般席卷了他的身心。他猛地後退一步，整理衣冠，對著王淩峰，推金山，倒玉柱，畢恭畢敬地行了三個大禮！
“頭領！”蔣敬聲音哽咽，眼眶發熱，“以國士待我，以不世之學相授，以傾天之利相托！此恩此德，重於泰山！蔣敬……蔣敬雖一介算吏，亦知忠義！從今往後，蔣敬此生，唯頭領馬首是瞻！刀山火海，絕無二心！若違此誓，天誅地滅，人神共棄！”
這一刻，什麼吳用的輕視，什麼宋江的虛情，儘數被拋到九霄雲外！他心中唯有對王淩峰死心塌地的忠誠與效死之誌！
王淩峰連忙上前扶起他，動容道：“兄弟何必行此大禮！你我誌同道合，共創大業，何分彼此！日後梁山財經，皆要倚仗兄弟了！”
兩人把臂相視，一切儘在不言中。一種遠比利益結合更為牢固的、基於共同理念與絕對信任的同盟，於此深夜，徹底鑄成。
王淩峰收好那關乎宋江命運的憑證，叮囑蔣敬繼續潛伏，暗中留意宋江一係所有資金動向，尤其是與東京方麵的秘密往來。
蔣敬鄭重點頭，將那卷《會計學精要》如同珍寶般貼身藏好，懷揣著滿腔的熱血與忠誠，悄然離去，再次融入夜色，仿佛從未出現過。
書房內，王淩峰與朱武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欣喜與凝重。
“恭喜頭領，再得一肱股之臣！蔣敬此人，才堪大用，今得此心，財權在握，宋江如斷一臂矣！”朱武笑道。
王淩峰頷首，目光深邃：“蔣敬之才，可安經濟。然真正決勝，尚需時機。且讓宋江再得意幾日……待其將招安美夢做至最酣之時，便是你我，雷霆一擊之日！”
窗外，夜色更濃。梁山泊的暗流，因蔣敬的徹底歸心與那幾張薄紙的出現，悄然加速，向著那終將到來的驚天碰撞，洶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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