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淩峰在梁山布的局,正悄悄往更寬的地界鋪展。去北邊聯絡田虎的“夜梟”小隊沒帶回正式盟約,卻把“朝廷要是招安了梁山,肯定全力北征打你”的警告,像根毒刺似的紮進了田虎那幫人的心裡——這給梁山掙來了不少戰略緩衝的餘地。可外頭再怎麼縱橫捭闔,王淩峰和核心團隊也沒鬆過對內部敵人的警惕,尤其是宋江一係,保不齊還會做最後的瘋狂。說到底,攥住經濟、攏住人心,才是這場沒硝煙的仗裡最根本的陣地。
這天,獨龍崗賬房裡還是老樣子,忙得熱火朝天卻不雜亂。算盤珠子劈啪響,紙張翻得沙沙聲,文書們低頭核賬的小聲交談,湊成一片忙而不亂的動靜。蔣敬坐在正中間,處理著源源不斷送來的賬目單據,眼神跟鷹似的尖,半點兒不對勁都逃不過他的眼。這份謹慎早成了本能——一半是王淩峰托付的重任,另一半,是打心底裡不信宋江那幫人。
前陣子,梁山跟周邊一個不肯交貢的土豪寨子鬨了場小衝突。雖說把對方滅了,可梁山這邊也折了十多個弟兄,二十多人受傷。按山寨新定的規矩,戰死弟兄的家屬得發撫恤金,受傷的也有湯藥錢和休養補貼。這事歸管軍需後勤的宋清——也就是宋江的弟弟——具體操辦,相關的撥款申請已經遞到蔣敬這兒等批了。
蔣敬拿起那疊撫恤金請款單,按老規矩核對。申請總額是六百兩白銀戰死的每人五十兩,一共十多個),還附了陣亡名單、家屬姓名,以及按了手印的領款憑證草稿。
數字本身沒毛病,跟新定的撫恤標準對得上。蔣敬一開始沒在意,提筆就要批。可筆尖剛要碰到紙,多年管賬練出來的本事——對數字那股子異乎尋常的敏感,讓他忽然覺出點不對勁。
這份請款單的格式……好像跟往常比差了點啥?是墨跡濃淡不對?還是紙張折痕不一樣?再不然,是按手印的朱砂顏色淺了?
心裡頭忽然冒起股說不出的不踏實,他筆尖頓住了。
“把上月戰死的張三那筆撫恤金的發放存根拿過來。”蔣敬不動聲色地跟旁邊的心腹文書吩咐。
文書很快取來一份差不多的單據存根。蔣敬把兩份單據並排放著,仔細比對。
乍一看沒區彆,可蔣敬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兩份單據末尾——負責發放核實的小吏簽名和畫押上。
宋清經辦,他的心腹小吏“錢六”管發放,還得核實家屬領款畫押。兩份單據上,都有錢六的簽名和畫押。
可蔣敬眼尖,瞅出新單據上“錢六”的簽名,雖說學得挺像,但幾個連筆的拐彎處,力道和走勢跟存根上的真跡比,還是差了點意思!就連按的朱砂手印,顏色也好像淡了些!
“冒簽?!”一個冷念頭“噌”地竄進蔣敬腦子裡!要是真冒簽,那這事就有貓膩了!
蔣敬的心一下子沉下去,臉色瞬間凝重起來。他立馬反應過來:要是有人敢在戰死弟兄的撫恤金上動手腳,這心也太黑了,簡直不是人乾的!這不光是貪錢,更是把梁山最基本的“忠義”踩在了腳底下!
“這事必須查到底!”蔣敬眼裡閃過寒光,立刻下令,“馬上秘密把近三個月裡,宋清經辦、錢六經手的所有撫恤金、湯藥費的發放存根和原始申請單據都調過來!快點,絕不能驚動任何人!”
賬房裡最核心的幾個文書——都是蔣敬一手培養、絕對可靠的人——立刻動起來。沒一會兒,一摞相關的賬冊票據就悄悄送到了蔣敬的案頭。
蔣敬把閒雜人都打發走,自己關在內室,點上好幾盞油燈,開始了一場磨人的核對。他不光看總賬和批條,還把每一筆撫恤金的“申請額”“批準額”“實際發放存根”,還有“倉庫對應支出的銀兩記錄”,一筆一筆交叉比對。
這活兒繁瑣得很,不少原始憑證字跡潦草,印章也模糊。可蔣敬憑著一股子驚人的耐心和縝密的心思,一點點捋、一點點對。
幾個時辰過去,窗外天漸漸黑了。蔣敬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臉色卻越來越沉,胸口裡憋著股火,快要壓不住了!
漏洞,還真讓他找著了!
而且不止一處!
他發現,近三個月裡,宋清經辦、錢六經手的五批撫恤金和傷兵補貼裡,有三批存在大問題!
其中一批,申請給十個人發撫恤,總共五百兩,倉庫實際支出了五百兩。可發放存根上,家屬按了手印的領款憑證,隻有五份!另外五份“領款憑證”筆跡糙得很,手印也模糊,明擺著是偽造的!這意味著,有二百五十兩白銀根本沒到家屬手裡,不翼而飛了!
另一批,傷兵湯藥費申請了二百兩,實際發放存根顯示隻發了一百五十兩,可倉庫的支出記錄還是二百兩!差了五十兩!
最缺德的是剛送來申請的這批陣亡撫恤金!申請六百兩,倉庫還沒撥款。可蔣敬核對了陣亡名單和家屬信息後,派心腹文書以“核實戶籍,方便以後再給補貼”為由,悄悄去查了這些“家屬”的情況——結果讓人倒吸一口涼氣:名單上有三戶人家,早就不在梁山家屬安置區了!跟鄰居打聽才知道,其中兩戶因為男人戰死、沒法過日子,上個月就被迫下山投奔親戚了;還有一戶更慘,孤兒寡母熬不過饑寒病痛,一個月前就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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