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尖在小梅鎖骨處的天突穴上頓了頓，鎖心九針中最細的那根還魂針在燭火上烤出的青煙，正繞著她腕間的藥王鈴打旋。
她能聽見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悶響——這是她第一次用九死還魂針法救活人，從前隻在《藥王秘錄》裡見過：三針刺神庭、本神、靈道，以針力為釘，把即將被抽離的命格重新楔回肉裡。
忍著。她低聲說，尾音卻被小梅突然的抽搐扯得發顫。
第一針沒入神庭穴時，小姑娘的指甲幾乎摳進石台石縫裡，喉間溢出的黑血順著下巴滴在白桃手背，腥得她胃裡翻湧。
白桃想起昨日在煉魂爐裡見到的黑絮，想起陸九說那是被燒穿的人腦，喉結猛地一滾。
但她不能停，第二針紮向本神穴時，小梅的身體弓成蝦米，後頸貼在石台上的位置洇出一片濕痕——不是汗，是冰得刺骨的屍水。
頤卦有雲，觀頤自求口實。白桃咬著牙念《藥王安魂咒》，針尾的字被掌心汗浸得發亮。
第三針刺入靈道穴的瞬間，小梅突然發出幼獸般的嗚咽，黑血裡竟混著幾縷金紅。
白桃瞳孔驟縮——那是命格之光，是活人魂靈的顏色。
可當她抽針時，一滴金色液體順著針尖墜落，在石台上濺開細小花紋。
她認得這是記憶之血，是小梅最珍貴的過往正被強行剝離。
白桃！
地宮深處傳來陸九的低喚。
白桃抬頭，見他不知何時換了身染著炮灰的工兵製服，肩上的炸藥包壓得背帶在鎖骨處勒出紅痕。
他衝她比了個已就位的手勢，指節上沾著銅鏽——是去飼槽區主銅管那動手了。
白桃這才注意到，原本持續不斷的聲弱了些，像被什麼卡住了喉嚨。
它在吞命格。陸九走近時，白桃聞到他身上混著炸藥味的血鏽氣，我埋了斷喉雷，等它開口就炸。他指腹蹭過她手背的黑血，你這邊？
第三針帶出了記憶血。白桃把還魂針插回針囊，指尖碰到針囊底部母親留下的針，涼得像塊冰，得給她錨定命格。她解下腰間的藥囊，倒出半袋安魂熏殘灰——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說見血見發可鎮魂。
小梅突然在石台上劇烈顫抖起來。
白桃轉身時，正看見小姑娘的瞳孔完全褪成漆黑，像兩潭吸走所有光的深泉。
她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抬起，銀絲線從指尖簌簌射出，不是往地縫鑽，反而直指自己太陽穴。
小梅！白桃撲過去扣住她手腕，銀絲擦著自己耳際劃過，在石壁上刮出刺耳鳴響。
小梅的皮膚冷得像剛從冰窖裡撈出來，腕骨細得能數清每根骨頭。
她張了張嘴，聲音卻像從極遠的地方飄來，帶著五歲孩童的軟嫩：姐姐...我怕它學會我的聲音...我得把小時候的歌...塞回去...
白桃的手猛地一鬆。
小梅的銀絲重新纏上自己指尖，在空氣中劃出細碎光痕。
白桃看見那些銀線鑽進地縫時，帶出幾縷淡金色的霧氣——是小梅的記憶，是她在藥廬裡跟著白芷背《周易》的清晨，是她舉著藥鋤追蝴蝶的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