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三日,白桃成了孤墳邊最準時的訪客。
子時一到,她便提著藥箱悄然而至,用一根特製的長柄銀針探入墳土,小心翼翼地沾取那從裂縫中滲出的微量液體。
她發現,起初針尖上那幽幽的藍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日黯淡。
到了第三夜,藍光已徹底消散,她將滲液置於琉璃皿中,滴入試劑,觀察到其中鐵質的反應已無限趨近於常人血液,更重要的是,那詭異的磁粉再無蹤跡。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心中成形。
她從竹籠裡取出一隻灰鴿,動作輕柔地在其足上劃開一道淺淺的傷口,鮮血滲出。
隨後,她將受驚的鴿子置於墳側的青石上。
鴿子撲騰幾下,便因恐懼而僵住不動。
次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刺破晨霧,白桃便趕了回來。
那隻灰鴿竟還停在原地,隻是精神好了許多。
她捧起鴿子,驚奇地發現其足部的傷口已結上一層薄痂,愈合速度比尋常快了至少三倍。
而它流過血的青石之下,那片墳土的顏色明顯深了一圈,仿佛貪婪地吸儘了昨夜滴落的敗血。
白桃的呼吸陡然一滯,一個塵封於醫道古籍中的詞彙躍入腦海。
她喃喃自語:“原來如此……此非吸生反哺之邪物,而是以痛為食、以傷為引的‘地養童’。它不奪人性命,隻借人間苦楚為自己的養分,就如同草木需吸收腐土才能破土而生。”
當晚,陸九聽了白桃的推論,沉默良久。
他從懷中摸出一卷早已發黃變硬的繃帶,上麵浸透著他當年舊傷留下的暗褐色血跡。
他沒有言語,隻是走到墳前,將繃帶一寸寸撕成碎片,均勻地撒在墳土的裂痕周圍。
那陳年的血腥與痛苦,仿佛喚醒了沉睡地底的饑餓。
夜風呼嘯,墳頂那道細微的裂口在眾人注視下,無聲地擴大了。
泥土簌簌落下,一隻蒼白的小腳先探了出來,赤裸著,踩在冰冷的泥土上。
緊接著,一個渾身裹滿濕泥的孩童,如同剛從最原始的母胎中掙脫,緩緩爬出墳塚。
那層濕泥像極了一件未乾的胎衣,讓他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
剛一落地,他便踉蹌著撲倒在地,可一雙小手卻本能地在地上摸索,抓起一片沾著陸九血跡的布條,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裡,用力地咀嚼起來。
那一瞬間,陸九隻覺心口猛地一抽,仿佛被無形的針狠狠刺穿。
他背上舊傷的位置,皮肉之下竟有微光自血脈中滲出。
孩童咀嚼的動作一頓,似乎聞到了什麼更新鮮、更誘人的味道,他猛地抬起頭,一雙漆黑如深潭的眼睛,越過夜色,死死鎖在了陸九的臉上。
四目相對,陸九感到自己皮下的殘存紋路,那些曾與地脈共鳴的印記,竟微微一跳。
但那不是共鳴,而是一種清晰的、本能的退避。
仿佛身體深處有個聲音在嘶吼:那就是我,本該是我!
可另一個更強大的意誌卻在冷漠地拒絕:不,絕不相認。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小梅輕盈地走了上前。
她沒有哼唱安撫的歌謠,也沒有說任何話,隻是從溫暖的懷中掏出一枚尚有餘溫的熟雞蛋,用靈巧的手指剝開光滑的蛋殼,將那白嫩的蛋白遞到孩童麵前。
孩童的目光從小梅的臉,落到那枚散發著淡淡香氣的雞蛋上,片刻之後,他鬆開嘴裡那塊帶血的布條,任其掉落在地,然後伸出沾滿泥汙的小手,接過了雞蛋。
他學著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動作,張嘴咬了一大口,軟糯的蛋白和微鹹的蛋黃瞬間溢滿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