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天,像是被一張浸了水的宣紙糊住了,沉悶而灰敗。
然而,地上的氣氛卻截然不同。
白桃走過最後一個村落時,身後已彙聚了近萬人的目光與意誌。
他們來自金陵城內外的十八個村落,有的是被奪走土地的佃戶,有的是被強征為勞工又僥幸逃脫的青年,更多的是失去了丈夫、兒子、兄弟的婦孺。
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曾聽過那個關於藥王宗以身殉道、鎮壓邪祟的故事。
祠堂裡,香火鼎盛,卻不見任何神佛。
正中央的高台上,隻設著一排排嶄新的靈位,上麵空無一字。
白桃一身素衣,立於台前,聲音清冷但足夠讓每一個人聽清:“藥王宗的先輩沒有留下名字,因為他們認為,守護這片土地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今天,我們不祭死人,隻敬活著。”
她麵前,是一個巨大的銅火盆,炭火燒得正旺。
“他們想讓我們變成一串串沒有意義的編號,想讓我們忘記自己的名字,忘記自己是誰。他們要我們死,我們就偏要好好活著!”她拿起一張黃紙,用朱砂寫下自己的名字,高高舉起,“我叫白桃!”
說罷,她將紙投入火盆。火苗“呼”地一下竄起,將那兩個字吞噬。
人群起初是寂靜的,接著,一個老婦人顫顫巍巍地走上前,從旁邊的小吏手中接過紙筆,哆哆嗦嗦地寫下自己兒子的名字,投入火中,用儘全身力氣嘶喊道:“我兒叫李鐵牛!他沒死!他還叫這個名字!”
這一聲仿佛點燃了引線。
越來越多的人湧上前來,將自己、將親人的名字寫下,投入那盆烈火。
祠堂內,一聲聲壓抑已久的呐喊彙成洪流。
“我叫王阿三!我還叫這個名字!”
“我爹叫趙大山!我沒忘!”
“我沒死!我還叫這個名字!”
每一個名字被火焰吞噬,都像是一次重生。
他們燒掉的不是名字,而是附著其上的恐懼與屈辱。
升騰的煙灰帶著近萬人的不屈意誌,直衝雲霄。
幾乎在同一時刻,位於金陵地下的八處秘密據點內,代表地脈能量流動的“地燈”突然開始劇烈閃爍。
八處卦位中,乾、坎、艮、震、巽五處方位上的地燈忽明忽暗,指針在刻度盤上瘋狂擺動,仿佛被一股無形而龐大的精神力量反複衝擊。
白桃站在高台上,祠堂外的風將她的衣袂吹得獵獵作響。
她望著那漫天飛舞、仿佛擁有了生命的灰燼,輕聲自語:“你們要的是孤獨的祭品,我偏給你們一場熱鬨的葬禮。”
與此同時,城西亂葬崗的一座廢棄義莊內,小梅正懸在深不見底的井下。
她腰間係著繩索,腳尖在一塊濕滑的井壁上勉強找到支撐點。
在她麵前,八枚寸許長的“安魂釘”被精準地釘入了井壁的不同方位,形成一個古怪的陣法。
這裡是地脈交彙的陰氣最盛之處,也是日軍地語通訊係統最薄弱的節點。
小梅纖細的手指在一枚安魂釘上輕輕撥動,釘尾發出一陣蜜蜂振翅般的低鳴。
這是她設置的“雙語陣”。
其中一股地語波,以極隱秘的頻率持續不斷地發送著真實的指令:“名在我身”。
這是他們內部的信號,意味著承載著“萬人名”意誌的白桃才是真正的核心。
而另一股地語波,則被她用另外四枚安魂釘放大、偽裝,模擬成日軍高層急切盼望的信號:“第七體即將歸位”。
她像個最高明的調音師,不斷調節著安魂釘的振動頻率,讓兩股信號以毫無規律的間隔交替出現,一股如泣如訴,一股激昂急切,共同湧入敵方的監控網絡。
淩晨時分,日軍設在金陵地下的核心監控室內,刺耳的警報聲和激烈的爭吵聲混成一團。
“報告!b4信號顯示目標正在高速接近乾位!生物特征與白桃吻合度97!”
“八嘎!我的c2監測點也捕捉到了!在坤位!同樣的生物特征!正在朝核心區移動!”
“不可能!兩個信號源的能量波動完全一致,但物理位置相隔十裡!係統出錯了!”
調度官一把抓起通訊器,對著話筒咆哮:“難道有兩個白桃?!所有小隊注意,分區鎖定,給我把這兩個信號都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混亂的指令通過地語係統傳遍各處,而真正的白桃,正藏身於西南坤位一處廢棄的磚窯中。
她麵前的簡陋設備上,清晰地接收並記錄著敵方全部的通訊內容。
她的戰場,遠不止這一村一溝。
核心試驗區深處,陸九被兩名沉默的衛兵帶到一間完全由黑曜石砌成的密室。
他將作為“新承願體”的補位者,接受最後的“淨化儀式”。
室內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甜香,正中央的祭師手持一枚燒得通紅的符印,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陸九表現得異常順從,甚至帶著一絲狂熱的期待。
他閉上眼,任由那滾燙的符印烙上自己的額頭。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皮膚燒灼的“滋啦”聲和焦糊味傳來,劇痛讓他渾身一顫,但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祭師滿意地點點頭,開始用一種古怪的音調念誦咒文。
那聲音仿佛有魔力,伴隨著甜香,讓人頭腦昏沉,意誌逐漸瓦解。
就在這時,陸九舌尖一動,將早已藏在舌底的一枚微型蠟丸悄悄頂到臼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