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仿佛有無形的雷霆在地底炸開。
義莊周圍,那些作為陣法節點的八方地燈,由遠及近,齊齊爆閃了一下,又瞬間熄滅。
小梅眼前一黑,隨即,一幅覆蓋整座南京城的詭異圖景在她腦海中展開。
那是一張由無數光線構成的脈絡圖,是南京城的地脈。
而在地脈之上,赫然分布著數十個幽藍色的光點,如同棋盤上的棋子。
每一個光點,都延伸出兩條截然不同的能量線。
一條細若遊絲,連接著城中那些正在遭受莫名痛苦的幸存者;而另一條則粗壯得多,深深紮根,通往的,是城郊各處的墳墓,或是城中某些早已人去樓空的居所。
一條連接著活著的至親,一條連接著死去的自己。
小梅猛地咳出一口混著血沫的濁氣,眼中浮現出巨大的悲哀與明悟。
她終於明白了。
敵人複活這些“叛徒”的手段,根本不是什麼高深的機器或者邪惡的法術。
“他們不是靠機器……”她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隻有自己能聽見,“他們……是拿孝心當鎖鏈。”
城西郵局外,夜色成了白桃最好的掩護。
她背著藥箱,身形如貓一般,悄無聲息地接近了那根從地下室延伸出來的鋼筋所在的位置。
外圍有兩名守衛,她沒有驚動他們,隻是從藥箱裡取出一塊黑色的香餅,點燃後放在上風口。
一股極淡的、仿佛腐朽木頭的氣味飄散開去,兩名守衛隻是抽了抽鼻子,便接連軟倒在地,陷入了沉睡。
“靜音香餅”,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昏迷,是她處理這種場麵的拿手好戲。
她來到鋼筋旁,用工兵鏟撬開地麵厚重的石板。
泥土之下,景象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那根鋼筋的末端,竟被粗暴地焊接在了一具深埋地下的棺木頂蓋的銅釘上。
這具棺木,顯然不是通過正常葬禮下葬的。
白桃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她顫抖著手,清理掉棺木前一塊簡陋的石碑上的泥土。
石碑上沒有名字,隻有一行深刻的字跡:
“吾子誌遠,生而無名,死願為國焚心。”
誌遠……白桃的呼吸瞬間凝滯了。
這個名字,赫然就在陸九偽造的那份“叛徒名錄”中,是她親手加上去的一個“陣亡高官”的名字。
她瞬間明白了。
這些人根本不是叛徒,他們甚至不是被迫的。
當年,他們是自願簽署了那份“去名書”,抹去自己存在於世的一切官方痕跡,以自身的存在、記憶、乃至死後的魂魄為燃料,與敵人做了一場最慘烈的交易,隻為換取家人的平安。
如今,他們為國焚心的執念,竟被敵人扭曲利用,成了複活他們的引信。
而那位烈士的母親,此刻正在地下,用親情作為鑰匙,呼喚著自己“背叛”了國家的兒子。
就在此時,幾聲沉悶的倒地聲從郵局方向傳來,陸九的身影從黑暗中撤出,他的臉色異常難看。
然而,他沒能走遠。
郵局周圍的巷子裡,幾個孩童的身影悄然出現,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們看起來隻有七八歲,衣衫襤褸,但一雙雙眼睛裡,卻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幽藍色的光芒。
他們沒有攻擊,隻是靜靜地看著陸九,然後用一種詭異的、重疊在一起的童音,齊聲念出了一個名字:
“九伢子……回家吃飯。”
陸九高大的身軀猛地僵住,仿佛被雷電劈中。
這個名字……這個隻有在他五歲前,那個早已離世的祖母才會叫的乳名,怎麼會從這些孩子的口中說出?
那是他記憶中最溫暖,也最私密的角落。
他手中的槍口,不受控製地垂了下去。
童年的呼喚聲仿佛一道魔咒,擊潰了他所有的防備和殺意。
也就在這一刻,小梅最後一句拚儘全力的傳音,如同一根冰冷的針,刺入他的腦海:
“救他們……得先燒掉那份愛。”
幾乎是同一時間,在城市中心的鐘樓地底,那顆巨大的、如同心臟般搏動的水晶,表麵的裂紋已經蔓延過半。
每一次沉悶的跳動,都伴隨著一聲遙遠而空靈的哭泣。
那哭聲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卻又像是成千上萬的人,在同一瞬間,永遠失去了自己至親時發出的悲鳴。
郵局外,白桃看著僵立在巷口的陸九,又看了一眼石碑上那行字,最後望向自己掌心那九枚仍在微微顫動的截魂針。
冷冽的夜風吹過,吹不散她心中那股灼人的悲愴。
她終於徹底明白了,這場災難的根源,不是病毒,不是陰謀,而是一種被扭曲、被利用到極致的愛。
想要治愈這座城市,尋常的湯藥和針石已經無用。
解藥,必須從根源上著手。
她抬起頭,目光越過眼前混亂的街區,越過城市裡明明滅滅的燈火,最終落在了遠處那片巍峨而沉默的山脈輪廓上。
那片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也仿佛能孕育一切。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計劃,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要斬斷這遍布全城的鎖鏈,就必須建立一個更大的、足以覆蓋一切的“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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