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那尊用蜂蠟精心雕刻的小梅蠟像緊緊抱在懷中,冰冷的淚水一滴滴落在蠟像光滑的臉上,洇開一片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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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你說過的,我們這樣的人,就像黑暗裡的微光,能照亮彆人……”她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絕望在胸腔裡翻湧,“可是現在……我現在黑得連自己都看不見了。”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叮鈴”聲忽然響起。
掛在井壁四周、用作警示的銅鈴,此刻竟無風自動,齊齊鳴響。
緊接著,一個既熟悉又遙遠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狹小的井底空間裡,那是小梅的聲音。
“你還記得……第一個叫你‘白桃’的人嗎?”
白桃渾身一震。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一幕被塵封已久的雪夜景象浮現在眼前。
漫天風雪裡,白發蒼蒼的祖父將繈褓中的她高高舉起,用他那被煙草熏得有些沙啞的嗓子,對著滿院盛開的寒桃花大笑:“這丫頭,生在寒冬,卻命裡帶桃,有傲骨,也有甜香。好,就叫白桃吧!”
是祖父。是那個給了她生命中第一個正式名姓的人。
她張開嘴,拚儘全力想回答,想喊出“祖父”二字,可喉嚨依舊如被鐵鎖封印,隻有一股灼痛的氣流徒勞地衝撞著。
井壁上,小梅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輕柔的歎息:“那就……讓我先喊你。”
話音落下的刹那,整座漆黑的井底,毫無征兆地泛起一層柔和的、如同月華般的光暈。
光芒之中,一聲稚嫩卻無比清晰的童音,帶著穿透一切的力量,歡快地響起:
“白桃——回家吃飯啦——”
第二天清晨,藥語學堂緊閉的大門外,聚集了一群睡眼惺忪的孩子。
他們是學堂的第一批學生。
“咦?白桃老師今天怎麼還沒開門?”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納悶地問。
“肯定是睡過頭啦!”旁邊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女孩咯咯直笑,然後她把手攏在嘴邊,用儘全身力氣大喊:“白桃老師!太陽曬屁股啦!”
這一聲仿佛點燃了引線。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加入了進來,他們喊著各自最熟悉的稱呼。
“小苦瓜!快起床!”
“阿蘅!阿蘅!今天我們背《百家姓》!”
一聲聲呼喚,充滿了稚氣的生命力,它們穿過清晨的薄霧,越過頹圮的院牆,在寂靜的巷陌裡回蕩。
漸漸地,一些早起的街坊也被吸引,他們想起了那個總是溫和地為大家診治、教孩子們說話的女子,也跟著喊了起來。
“白先生,開門呐!”
“阿蘅丫頭,是不是病了?”
無數道聲音,彙成了一股溫暖的洪流,湧向那扇緊閉的門。
門後,白桃倚著冰冷的門板,早已淚流滿麵。
那一聲聲熟悉的、久違的呼喚,像是一股股溫熱的泉水,衝刷著她乾涸枯竭的喉嚨。
她能感覺到,那道無形的枷鎖正在寸寸碎裂。
終於,一股氣流衝破了阻礙。
她抬手,用力拉開門栓。
陽光傾瀉而入,照亮了她滿是淚痕卻煥發著光彩的臉。
她看著門外一張張關切的麵孔,喉間一鬆,一個嘶啞、微弱,卻無比堅定的聲音,回應了整個世界。
“我在……我一直都在。”
遠處街角,陸九默默收起了監聽器,將那張兒童塗鴉小心地折好,藏入懷中最貼近心臟的口袋。
他轉身離去,歸途恰好經過城裡唯一幸存的小學。
晨光中,他看見白桃正帶著那群孩子,在操場上唱著一首新編的童謠。
“我叫李阿妹,我媽喊我乖乖,誰要改我名,我就咬他腮……”
歌聲清亮,帶著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勃勃生機,穿透了金陵城上空繚繞不散的晨霧。
陸九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向上揚起一個細微的弧度。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磨損嚴重的舊式打火機,黃銅外殼上,用刀歪歪扭扭地刻著三個字——“九伢子”。
他用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那幾個字,又將它放回了口袋深處。
而在他們腳下,在這座城市的地下深處,那塊無人知曉的心跳水晶,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平穩節奏,搏動著。
它的光芒不再是斷續的閃爍,而是如一個沉睡巨人的呼吸,溫柔而悠長。
白桃喉間的暖意真實而厚重,像一個堅實的錨,將她重新固定在這個世界上。
她聽著孩子們那充滿生命力的、帶著一絲天真蠻橫的歌聲,心中卻緩緩升起一股截然不同的寒意,比清晨的薄霧更加刺骨。
她的名字,被從遺忘的懸崖邊拉了回來。
可是在這座充斥著死寂與回響的城市裡,又有多少名字,早已墜入了無人問津的深淵,再也沒有人記得,甚至再也沒有人去嘗試呼喚了呢?
這個念頭,如一點冰冷的火星,落在她心底的黑暗中。
但它沒有熄滅。
恰恰相反,它開始燃燒,亮起一團執拗而決絕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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