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接過那塊尚有餘溫的銘牌,帶著陸懷安來到無名亭。
她撬開亭子正中央的一塊地磚,將銘牌小心翼翼地嵌入其中,正好對著亭頂那片能望見星空的圓形開口。
從此,陸懷安這個名字,將夜夜沐浴星光,坦然於天地之間。
秋分之夜,天高氣爽,星河璀璨。
白桃、陸懷安和周硯三人,一同來到了城郊的鐘樓遺址。
這裡曾是金陵的噩夢,如今斷壁殘垣在月光下透著一股蒼涼的靜謐。
他們沒有舉行任何傳統意義上的儀式。
沒有香火,沒有禱告,也沒有任何宣告。
隻是在鐘樓地基的八個方位,找到了八個天然形成的石龕。
白桃首先走上前,從隨身的布包裡,拿出了一隻小巧的、已經褪色的童年繡鞋,輕輕放入其中一個石龕。
那是她對一個無憂無慮的世界最後的念想。
接著是陸懷安。
他拿出的,是一截燒焦的電報紙,上麵的字跡已無法辨認。
那是他最後一次以“陸懷安”的身份執行任務時,未能發出的情報。
它代表著他職業生涯的終結,也象征著那段被火焰和謊言包裹的歲月。
最後,周硯顫抖著手,放進去的,是一封信。
一封他寫了無數遍,卻從未寄出的家書。
信封上沒有收件人,也沒有地址,隻有無儘的、無法說出口的思念與愧疚。
當最後一件事物被輕輕放入石龕,夜風仿佛也停滯了一瞬。
緊接著,從他們腳下的大地深處,那顆巨大的水晶,再次開始了搏動。
但這一次,它的光芒和節奏不再是急促的警示,而是變得溫和而綿長,像一首古老的搖籃曲,緩緩拂過每個人的心田。
他們埋葬了過去,而這片土地,正用最溫柔的方式,回應著他們的告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白桃獨自一人坐在碑林邊緣的石頭上。
秋夜的涼意浸透了衣衫,但她的內心卻一片寧靜。
忽然,她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踩在落葉上,沙沙作響。
她緩緩回頭,卻不見人影。
目光下移,在不遠處小梅的墓碑前,不知何時多了一隻粗陶碗。
碗裡盛著一汪清水,水麵清澈,倒映著黎明前最後一絲星光。
一片乾淨的梧桐葉,靜靜地浮在水麵上。
借著微光,白桃看清了葉麵上用炭筆寫著的一行稚嫩的字:
“姐姐,我學會喊我自己的名字了。”
白桃的心猛地一顫。
她沒有起身四處張望,也沒有出聲呼喚。
她知道,那個孩子就在附近看著,而此刻最好的回應,便是尊重這份悄無聲息的信任。
她隻是對著那片黑暗,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像是在回應一個心照不宣的約定。
然後,她站起身,走到碑前,端起那碗水。
她沒有喝,而是將碗中剩下的清水儘數澆在了碑根的泥土裡,那片寫著字的梧桐葉也隨之落下,緊緊貼住濕潤的土壤。
遠處的鐘樓遺址,在天邊初露的微光中,顯出一個沉默而堅毅的剪影。
天光一寸寸亮起,將碑林染上淡金色,仿佛整個金陵,正從一場漫長的失語中,緩緩醒來。
這一夜的告彆與相遇,似乎都暫時歸於沉寂,等待著下一個日出,賦予它們新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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