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網上的紅光刺得人眼瞳發燙,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熔岩毒蛇,正順著那縱橫交錯的金屬絲線,鑽入那具軀體的後腦。
爐火的咆哮在這一刻變得異常詭異,不再是單純的物理燃燒聲,而是夾雜著一種高頻的、幾乎要撕裂耳膜的嗡鳴。
白桃的臉色從未如此凝重過。
她纖細的手指搭在新乾的頸動脈上,感受到的不是生命的搏動,而是一種與爐火同頻的、非人的震顫。
他的腦乾,人體的生命中樞,已經被強行接駁進了這座吞噬記憶的骨湯爐,成為了那套邪異聲波共振係統的一部分。
意識,正在被高溫和聲波一點點地溶解、重塑。
她看得很清楚,如果現在就撕下這張銅網,切斷這野蠻的連接,對方的大腦會因瞬間的壓力失衡而徹底崩壞,當場腦死亡。
可若放任不管,他將變成一個行走的信號塔,一個“守憶人”用來廣播虛假記憶的活體發射器,將那些被篡改的、有毒的曆史,植入每一個能接收到信號的人腦中。
“沒有時間了,”白桃的聲音冷靜得像冰,她從腰間的藥囊裡取出一個古樸的紫檀木盒,打開後,九枚細如牛毛、尾部纏繞著金絲的銀針靜靜躺在天鵝絨上。
“我要封住他三魂七魄中的‘記憶之魄’,讓他忘掉一切被灌輸的東西——包括他自己是誰。”
這九枚針,是白家世代相傳的“九還針”,專治神魂之症,卻也霸道無比。
陸九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輕麵孔上。
汗水和汙垢之下,那熟悉的輪廓讓他心頭猛地一顫。
他顫抖著伸出手,撥開對方額前濕透的劉海,一道兒時頑皮留下的淺色傷疤赫然在目。
“小滿……陳小滿?”陸九的聲音嘶啞乾澀,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這分明是當年“影橋”行動小組裡年紀最小的那個跟屁蟲,那個在一次爆破任務中被確認屍骨無存的少年。
他沒死。
陸九的手指撫過那滾燙的額頭,指尖傳來的震顫讓他渾身冰涼。
他沒死,可他現在比死了還要淒慘。
活著,卻不再是自己,成了一件盛放他人意誌的容器。
滔天的悲慟與怒火在他胸中翻滾,最終化為一種沉重的決然。
“動手吧。”他收回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有些記憶,不該由彆人來決定留不留。忘了,總比記著一堆謊言要乾淨。”
白桃不再猶豫。
她取出一支墨綠色的“定魄香”,用火折子點燃,一股奇異的、混合著檀香與草藥的青煙嫋嫋升起,盤旋在陳小滿的頭頂,奇異地將那高頻嗡鳴隔絕開一小片安寧的區域。
“第一針,囟會!”她聲如敕令,右手食中二指夾住一枚九還針,穩準地刺入陳小滿頭頂的穴位。
針落的瞬間,骨湯爐中那震耳欲聾的聲波頻率陡然一亂,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平靜湖麵,蕩開一圈不和諧的波紋。
“第二針,風府!”
又一針落下。爐火猛地一跳,嗡鳴聲中出現了一絲尖銳的嘶叫。
“第三針,天柱!”
就在白桃施針的同時,地庫外圍,一聲沉悶的巨響撕裂了永寧堂的寂靜。
周硯在外圍精確地引爆了貼在地下管網主供電線纜上的少量炸藥。
這不是為了破壞,而是為了瞬間切斷。
刹那間,地庫內吞吐著赤紅光焰的骨湯爐猛地一暗,爐壁上雕刻的八卦陣圖符文燈光,從“離、坤、兌”開始,一個接一個地熄滅。
整個空間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唯有代表著“乾”位的那個符文,依舊閃爍著不祥的血色紅光,頑固地維持著最後的運轉。
周硯的身影如鬼魅般借著這短暫的混亂,閃進了旁邊的控製室。
這裡沒有複雜的現代設備,隻有一台黃銅喇叭的老式留聲機,正無聲地旋轉著。
他眼尖,一眼就看到唱針已經懸空,顯然是在剛才的斷電衝擊中被震開了。
唱片上布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迷宮般的螺旋溝紋,中央的標簽上,用工整的館閣體小楷寫著一行字:沈既濟遺音——終章詔令。
這是“守憶人”最高領袖沈既濟留下的最後指令。
隻要播放出來,或許就能知道他們所有的秘密和最終計劃。
周硯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那念頭隻是一閃而過。
他不敢賭,這聲音裡是否藏著比聲波共振更可怕的言靈或精神汙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