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蘿的引領下,陳遠和澹台鳳舞穿過層層由活體植物巧妙構築的廊道和華美殿堂。這些廊道的牆壁由巨大的、脈絡中流淌著微光的葉片交疊而成,腳下是柔軟而有彈性的發光菌毯,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芬芳。他們途經了一些較小的生態穹頂,裡麵種植著發出各色熒光的奇異植物,甚至看到了幾條由純淨能量構成的、如同液態光帶般的“溪流”在特定的溝渠中緩緩流淌,一些微小的光點生物在其中嬉戲。
終於,他們抵達了“星耀之泉”毋庸置疑的核心區域——生命之心。
穿過一道由兩條巨大藤蔓自然纏繞形成的拱門,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讓即使已有心理準備的陳遠和澹台鳳舞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這是一個無比宏偉壯觀的球形空間,其規模堪比一座小型城市。空間的中央,並非想象中布滿精密儀器和閃爍屏幕的控製中心,而是一棵巨大到難以用言語形容、通體如同最上等翡翠雕琢而成的古樹。古樹的根係如同虯龍,深深紮入下方散發著濃鬱生命氣息的菌毯之中,與整個“星耀之泉”的結構緊密相連,仿佛是整個活體城市的脊椎與心臟。樹乾粗壯得令人歎為觀止,即便上百人合抱也未必能圍攏,樹皮上天然生著玄奧的紋路,如同記載著無儘歲月的史詩。枝葉繁茂至極,向上伸展,幾乎觸及球形空間的穹頂,每一片葉子都晶瑩剔透,內部仿佛有綠色的光液在流動,散發出柔和而充滿生機的綠色光輝,將這巨大的空間映照得如同林間的晨曦,溫暖而神聖。
而在古樹下方,盤膝坐著一位須發皆白、麵容慈祥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老者。他穿著一襲樸素的、由某種未知植物纖維織成的長袍,閉著雙眼,眉頭微蹙,雙手虛按在空中,仿佛在支撐著無形的重物。他周身散發著強大而凝練的精神力量,這股力量與古樹散發出的磅礴綠色生命光輝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在整個球形空間的外圍形成了一層堅韌而持久的無形屏障。澹台鳳舞能清晰地“感覺”到,外界那股無處不在的、陰冷扭曲的“深淵”精神侵蝕波動,正持續不斷地衝擊著這層屏障,發出無聲的咆哮,卻被這融合的力量牢牢阻擋在外。這位老者,顯然就是青蘿口中的首席管理者——艾文長老。
在艾文長老身旁,還肅立著幾位同樣穿著學者或守護者服飾的年長或中年人,他們麵色凝重,眼神專注,各自占據著特定的位置,將自身的精神力或能量注入到艾文長老主導的屏障之中,共同維係著這最後的防線。
感受到陳遠和澹台鳳舞的靠近,艾文長老那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隨即緩緩睜開。他的眼神並不渾濁,反而清澈如同山澗清泉,充滿了歲月沉澱下的智慧與洞察力,仿佛能一眼看穿靈魂的本質。當他的目光落在陳遠身上,感受到那熟悉而本源的能量波動,尤其是看到他手中那枚靜靜懸掛、散發著同源微光的六邊形吊墜時,老人那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瞬間爆發出難以抑製的激動和深切的欣慰,甚至泛起了點點淚光。
“孩子……漫長的漂泊之後……你終於……回來了……”艾文長老的聲音蒼老而溫和,帶著一種奇異的、能撫平一切焦躁與不安的沉穩力量,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歲月的重量。
“艾文長老。”陳遠上前一步,依照腦海中複蘇的記憶碎片,恭敬地行了一個古老的禮節。記憶的閘門進一步打開,他清晰地記起,這位睿智的長者不僅是“觀測者計劃”的元老之一,更是他姐姐林星瑤亦父亦師的導師,對他和姐姐都關懷備至。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艾文長老連連點頭,目光中充滿了感慨,隨後他又將目光轉向氣質清冷卓絕的澹台鳳舞,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讚賞,“還有這位……身上帶著古老星空守望者血脈氣息的姑娘。感謝你在危難之中,指引並陪伴我們的守護者歸來此地。”
澹台鳳舞感受到老者目光中的善意與深不可測,不敢怠慢,連忙躬身還禮:“艾文長老您言重了,這是我職責所在,亦是……我心之所向。”她的話語含蓄而堅定。
短暫的寒暄與確認過後,空間內的氣氛立刻變得無比嚴肅和凝重起來。
“長老,‘星耀之泉’麵臨的嚴峻情況,青蘿隊長在途中已經向我們大致說明。”陳遠沉聲開口,語氣中帶著緊迫,“‘深淵’的持續侵蝕,以及……內部可能存在的叛徒,嚴重威脅著這裡的安全。”
艾文長老聞言,深深地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痛心與疲憊之色:“是啊……我們終究是低估了‘深淵’那無孔不入的詭異滲透能力,同時也……高估了一部分同伴在麵對誘惑與壓力時的信念和堅守。”他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指,指向古樹龐大根係某處一個與其他地方翠綠欲滴相比、顯得有些暗淡和萎靡的區域,“你們看那裡……那裡原本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區域性能量協調與放大節點,是主防禦矩陣的三大支點之一。但就在大約一個月前,它毫無征兆地突然失效了,輸出功率暴跌百分之七十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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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手指,語氣變得更加沉重:“我們耗費了巨大代價,才在‘淵裔’的不斷騷擾下查明原因……是原本負責維護和監控該節點的資深學者——墨菲,利用他的權限和專業知識,暗中對節點的能量回路動了手腳,植入了一個極其隱蔽的、帶有自毀指令的能量擾流器。”
“墨菲?”陳遠眉頭緊鎖,對這個名字他有印象,記憶中那是一個性格有些沉默寡言、不擅交際,但在能源係統理論和實踐方麵都堪稱天才的學者。他怎麼也……
“我們控製住他時,他並沒有反抗,甚至……很平靜。”艾文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解與悲哀,“他承認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他聲稱,他並非背叛‘觀測者’的理想,也並非投向‘深淵’……而是他認為,我們選擇的道路,注定是一條通往毀滅的死路。他選擇了……在他看來更‘高效’、更‘必然’,也更‘純粹’的進化之路。”
就在這時,仿佛是冥冥中對艾文長老這番話的回應,或者是“淨化黨”已經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整個“生命之心”空間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了一下!仿佛有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了外層的屏障上!中央的古樹散發出的綠色光輝也隨之出現了明顯的、如同漣漪般的波動,光芒瞬間黯淡了少許!輔助維持屏障的幾位學者和守護者身體齊齊一晃,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緊接著,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充滿了金屬質感且明顯經過複雜處理的電子合成音,以強大的能量為載體,強行穿透了“星耀之泉”內部的生物能量通訊網絡和物理隔音屏障,如同瘟疫般在每一個角落,在每一位守護者和居民的腦海中炸響!
【致‘星耀之泉’所有殘存的、冥頑不靈的‘多樣性’癡迷者!】
【吾乃‘淨化真理黨’在此星域之最高代言人!】
【汝等所頑固信奉之所謂‘生命多樣性’,不過是文明進化道路上毫無意義的歧路與累贅,是滋生軟弱、低效與混亂的溫床!唯有統一、純淨、可控的定向進化,方為人類種族通往至高殿堂之唯一階梯!】
【‘深淵’之怒,乃宇宙法則對汝等悖逆之徒的最終清算!放棄無謂的抵抗,臣服於淨化之光輝,主動交出‘火種’及所有相關禁忌知識,或可網開一麵,保留汝等作為研究樣本之卑微價值!】
【負隅頑抗,唯有徹底之——湮滅!】
【最後時限:十個標準時。靜候汝等之‘明智’抉擇。】
這狂妄、傲慢、充滿了毀滅意誌的宣言,如同冰冷的毒液,在“生命之心”這片神聖的空間內回蕩,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淨化真理黨……”澹台鳳秀低聲重複著這個名稱,眼神銳利如刀。這與她在聯邦內部資料中了解到的、較為隱蔽的“淨化派”一脈相承,但更加極端,更加肆無忌憚,已然公開亮出了旗幟!
陳遠在聽到宣言的瞬間,眼神就變得冰冷如萬載不化的寒冰,周身原本平和的生命能量不受控製地激蕩起來,散發出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鳴。就是這個聲音所代表的理念,摧毀了他童年的家園,殺害了他視若父母的導師和親如手足的同伴,如今又兵臨城下,以絕對的傲慢姿態,威脅著他和姐姐付出生命守護的這最後一片淨土!
艾文長老緩緩地、卻異常堅定地站起身。他那蒼老的身軀在這一刻挺得筆直,如同曆經風霜卻永不彎曲的古鬆,渾濁的眼中燃燒起不屈的、如同恒星核心般熾熱的火焰。
“孩子,你都聽到了。”他轉向陳遠,聲音沉穩而有力,清晰地傳遞到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淨化黨’已經撕下了最後的偽裝,露出了他們貪婪而猙獰的獠牙。他們的目標明確無疑——奪取‘火種’,以及徹底毀滅我們這些堅持‘異端’理念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仿佛汲取了整個“生命之心”的力量,蒼老卻洪亮的聲音如同宣告般響徹空間:
“妥協換不來生存,跪伏求不來憐憫!現在,我們已無退路!身後即是承載著無數文明希望的種子庫,即是‘觀測者’最後的傳承!唯有——死戰到底!”
陳遠踏前一步,與艾文長老並肩而立,他並沒有高聲呐喊,聲音甚至比平時更加低沉,但每一個字都如同經過千錘百煉的合金,帶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回應了那囂張無比的毀滅宣言:
“那就……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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