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之泉”的內部空間,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特有的、混雜著疲憊與哀傷的氣息。青蘿與那名決然斷後的守護者的犧牲,如同兩塊沉重的陰雲,壓在每一位幸存者的心頭,讓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格外滯澀。港口區內,原本充滿生機的柔和光線似乎也黯淡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緊急照明係統投下的、帶著一絲冷峻的白光。醫護人員們步履匆匆,臉上帶著凝重與專注,穿梭在臨時搭建的醫療單元之間。莉娜和代號“鐵砧”的守護者因為得到了及時的、融合了生命能量的救治,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但依舊昏迷不醒,蒼白的臉色昭示著他們需要漫長的時間來恢複身體與精神的創傷。
澹台鳳舞幾乎將古樹下的那片區域當成了臨時的指揮所與棲身之地。她搬來一個由堅韌藤蔓自然編織成的矮凳,守在陳遠身邊,寸步不離。陳遠的狀態依舊令人憂心,他沉睡得如此深沉,仿佛意識已經飄向了宇宙的儘頭。艾文長老曾凝重地告訴她,陳遠此次的透支遠不止是能量層麵,更是心神與本源的巨大消耗。強行引導整個“星耀之泉”的活體防禦矩陣,並最終凝聚所有,發出那跨越虛空、決定戰局的舍命一擊,幾乎動搖了他作為“火種”守護者的根基。巍峨的古樹如同慈愛的長者,持續散發著溫暖而柔和的綠色光暈,如同涓涓細流,耐心地滋養、修複著他千瘡百孔的身體與靈魂,但他恢複的速度,緩慢得讓人心焦。
在不遠處,艾文長老正指揮著幸存下來的、數量銳減的守護者與學者們,投入到繁重而悲傷的清理與修複工作中。港口地麵上殘留的能量灼燒痕跡需要清除,扭曲的金屬結構需要切割運走,部分受損的能量管道和傳導節點需要緊急修複,以維持“星耀之泉”最基本的生命維持係統運轉。人手嚴重不足,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明顯的疲憊和尚未散去的驚悸,但他們沉默著,將內心的悲痛與對未來的擔憂,轉化為手中一絲不苟的動作,仿佛這重建本身,就是對逝者最好的告慰與對生者信念的堅持。
澹台鳳舞在密切關注陳遠狀態的同時,也強迫自己從悲傷中抽離,開始協助艾文長老處理繁雜的事務。她利用自己作為艦隊指揮官所擅長的規劃與統籌能力,仔細分析受損報告,評估修複優先級,將有限的人手進行最優化的分組和調配。她的指令清晰、果斷,分配任務時充分考慮到了每個人的特長和剩餘體力。
“能源小組優先修複三號與七號節點,它們是維持內部生態循環的關鍵,修複材料可以從西側廢棄培育區的備用件中拆解。”澹台鳳舞指著全息投影上閃爍的結構圖,對一位負責能源的守護者小隊長說道,她的聲音雖然帶著疲憊,卻異常穩定。
“明白,指揮官。”小隊長用力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信服。這位來自外星的人類女性,用她的行動和擔當,正在迅速贏得這片土地上所有幸存者的尊重。
這天午後——根據“星耀之泉”模擬的日夜循環——澹台鳳舞正坐在古樹氣根形成的一個天然平台旁,仔細審閱著一份關於外圍被動能量傳感器陣列修複進度的報告。那些散布在星球外圍空間的傳感器是“星耀之泉”的眼睛,它們的損壞使得他們對周邊星域的感知能力大幅下降。報告上的數據不容樂觀,修複進度緩慢。
就在這時,艾文長老拄著一根虯結的木杖,腳步略顯蹣跚地走了過來。他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憂慮。
“鳳舞姑娘,”艾文長老的聲音比往常更加沙啞,像是被風乾的樹皮摩擦,“有新的情況。”
澹台鳳舞立刻放下手中的報告,抬起頭,目光銳利起來:“長老,請說。”
“我們設置在廢墟帶邊緣的幾個隱蔽監測點傳回了斷續的數據。”艾文長老走到她身邊,望著古樹穹頂之外模擬出的、略顯黯淡的天空,“‘深淵’那股冰冷、混亂的意識,在遭受重創後,雖然暫時從我們附近退卻了,但它並未遠離,而是在更外圍的、充滿星際塵埃和引力亂流的區域重新聚集、盤旋,像是在舔舐傷口,也像是在……等待。”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更令人不安的是,我們捕捉到了一些極其微弱但特征異常的亞空間波動信號。它們非常隱蔽,時斷時續,仿佛刻意掩蓋了自身的蹤跡。”
“異常的波動?”澹台鳳舞的心微微一提,“能分析出來源或性質嗎?”
艾文長老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神色無比凝重:“無法精確解析其加密模式,但能量特征的指向性很強……不像是‘深淵’那種純粹的吞噬與混亂,也不像之前‘淨化黨’艦隊那種充滿攻擊性的、基於已知科技的信號。這種波動……更穩定,更有序,帶著一種……官方授權的、不容置疑的意味。來源方向,經過多次交叉定位,基本可以確定,指向了人類聯邦的核心星域。”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當這個推測被艾文長老以如此嚴肅的口吻說出來時,澹台鳳舞的心還是猛地沉了下去,仿佛墜入了冰窖。霍克將軍的死亡,連同他麾下精銳分艦隊的覆滅,以及那艘作為聯邦重要資產的“鳳舞”號陷入休眠,這一係列事件,果然不可能被聯邦高層輕易忽略。議會裡的那些大人物,尤其是其中與“淨化派”理念相近或利益相關的勢力,絕不會善罷甘休。這異常的亞空間波動,極大概率就是聯邦派出的、規模更大、裝備更精良、或許還帶著“調查”與“問責”使命的後續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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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計他們多久會抵達這片星域?”澹台鳳舞強迫自己保持絕對的冷靜,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波瀾。
“無法精確判斷。”艾文長老歎了口氣,手中的木杖輕輕頓地,“亞空間航行充滿了不確定性,風暴、引力阱、未知的時空褶皺……都可能影響航程。但根據目前捕捉到的波動強度和衰減模型進行最保守的推測……快則數日,慢則半月,他們一定會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
時間,依舊緊迫得讓人窒息。
他們雖然憑借巨大的犧牲和決死一搏,打贏了一場看似不可能的防禦戰,但“星耀之泉”自身也已元氣大傷,如同一個重傷未愈的巨人。防禦體係支離破碎,可戰之力銳減,核心守護者昏迷不醒。麵對即將到來的、幾乎可以肯定更強大的敵人,以他們目前的狀態,幾乎看不到任何正麵抗衡的希望。
希望在哪裡?出路在何方?
澹台鳳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依賴,再次投向了古樹下那個依舊在沉睡中的身影。陳遠,他是“火種”的守護者,是這片神奇土地認可的核心,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奇跡。他的力量,是應對眼前這場迫在眉睫的危機的關鍵,或許是唯一的關鍵。但他何時能夠醒來?即便醒來,經曆了如此慘烈的透支,他又能恢複幾成往日的實力?
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和焦灼,如同藤蔓般悄悄纏繞上她的心臟。
就在她的視線緊緊鎖在陳遠蒼白的臉龐上,內心被憂慮填滿的瞬間——
一直如同雕像般平靜沉睡的陳遠,搭在菌毯上的右手食指,幾不可察地、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澹台鳳舞的呼吸驟然停滯,她幾乎懷疑是自己的錯覺。她猛地從矮凳上站起,俯下身,屏住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手上,集中在了他那微微顫動了一下的指尖上。
不是錯覺!
緊接著,她看到陳遠那濃密而卷翹的睫毛開始如同蝶翼般輕微地顫動起來,他的眉頭微微蹙起,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仿佛正在意識的深淵中與某種無形的夢魘搏鬥。他周身那層原本平穩流淌的、極其微弱的藍色光暈,也隨之開始不穩定地波動起來,時而明亮,時而黯淡。
“陳遠?”澹台鳳舞抑製住內心的激動,用儘可能輕柔、卻帶著清晰呼喚意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同時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那隻剛剛動過的手指。他的指尖,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徹骨,有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在她的呼喚聲和古樹持續不斷、溫和而堅定的生命能量滋養下,陳遠掙紮的跡象越來越明顯。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囈語般的呻吟。他的眼皮顫動得更加厲害,仿佛沉重得無法抬起。
“陳遠,能聽到我嗎?我是鳳舞。”她再次呼喚,握著他的手稍稍用力,試圖將他的意識從沉淪的邊緣拉回。
終於,在經過一番仿佛耗儘全身力氣的掙紮後,陳遠那緊閉的眼瞼,猛地掀開!
一雙深邃的、帶著茫然與渙散的眼眸,映入了澹台鳳舞的視線。那眼神空洞了片刻,仿佛無法聚焦,隻是無意識地映照著古樹穹頂投下的、斑駁而柔和的光影。但很快,那渙散的光芒開始凝聚,如同星雲彙聚成恒星,他的瞳孔緩緩收縮,焦距一點點調整,最終,清晰地、牢牢地定格在了澹台鳳舞那張寫滿了擔憂、急切以及一絲不敢置信的驚喜的臉上。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乾裂的唇瓣摩擦著,嘗試了幾次,才終於發出了一聲微弱得幾乎被風吹散,卻又無比清晰地傳入澹台鳳舞耳中的呼喚:
“……鳳舞……”
短暫的、充滿壓抑與重建的戰鬥間隙,終於因為這聲微弱的呼喚,因為這雙重新睜開的、帶著熟悉光芒的眼睛,而裂開了一道縫隙,讓一縷真正名為“希望”的光芒,照射了進來,照亮了澹台鳳舞布滿陰霾的心田,也仿佛為這片飽經創傷的土地,注入了一絲複蘇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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