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芽”號靜默地滑行在無垠的虛空中,如同一枚承載著生命希望的種子,在墨黑絨布與鑽石碎屑般的星辰海洋間悄然穿行。與人類聯邦冰冷、充斥著金屬回響和合成空氣的艦船內部截然不同,活體方舟的內部是一個溫暖、濕潤,充滿了蓬勃生機的生態空間。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濕潤植物的清香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的生命氣息。照明並非來自刺眼的燈具,而是由遍布艙壁和穹頂的柔和生物發光苔蘚提供,光線如同月光般皎潔而溫柔。空氣循環依靠的是遍布各處的、形態優美的螺旋藻類簇,它們無聲地吞吐著,維持著令人心曠神怡的氧氣濃度。
此刻,在方舟核心區域的一個天然“議事廳”內——這是一個由數株巨大、傘蓋如雲霞般斑斕的熒光蘑菇環繞形成的靜謐空間,地麵是柔軟而有彈性的菌毯,散發著微弱的暖意——陳遠、澹台鳳舞、艾文長老以及幾位重要的守護者學者和戰士圍坐在一起。他們坐在由粗壯虯結的樹根自然生長形成的座椅上,氣氛凝重。
航程並非一帆風順。儘管依靠陳遠胸前那枚古老吊墜的微弱指引,以及“希望之芽”號作為活體方舟對亞空間潛流和能量波動特有的親和性,他們成功規避了途中大部分狂暴的能量亂流和隱形的引力陷阱,但一種無形的、沉甸甸的壓力,如同附骨之疽,始終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揮之不去。那是對身後追兵的憂慮,對前路未知的忐忑,以及對肩上所負重任的清醒認知。
艾文長老蒼老的手指在空中輕輕劃過,一道由發光苔蘚和懸浮孢子自然形成的立體星圖在他麵前緩緩旋轉、凝聚。星圖中央,一條纖細而堅韌的綠色光帶代表著他們正在航行的路線,指向遙遠深處一個微弱卻持續閃爍著、被標記為“初始綠洲”的光點。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更多地聚焦在星圖的後方區域——那裡,一片代表著強大、有序且充滿敵意的能量反應的紅點,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群,正以穩定得令人心寒的速度,不斷逼近。紅色光點組成的陣列龐大而森嚴,帶著一股鋼鐵洪流般的壓迫感。
澹台鳳舞凝視著那片刺目的紅色,她的坐姿依舊挺拔,屬於軍人的本能讓她迅速分析著局勢。她深吸一口氣,那帶著植物清香的空氣似乎也無法驅散她話語中的沉重:
“根據能量特征信號比對和航速模型反推,可以確認,後方追擊的是聯邦的後續特混艦隊,內部代號很可能為‘肅清者’。”她的聲音清晰而冷靜,像是在進行一場戰術簡報,但微微繃緊的下頜線暴露了她內心的波瀾,“這支艦隊以三艘‘戰神’級重型戰列艦為核心戰鬥群。‘戰神’級,是聯邦現役最強大的主力艦之一,擁有足以撕裂小行星的火力和覆蓋全方位的能量護盾。”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看到幾位年輕的守護者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驚懼之色。她繼續道:“輔以它們的是至少兩個中隊的快速護衛艦、電子戰艦和突擊艦,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攻防一體的遠征打擊群。艦隊指揮官確認是馬修·卡特上將。”
提到這個名字時,澹台鳳舞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卡特上將,在聯邦海軍內部以作風極其強硬、戰術決策冷酷無情而著稱。他信奉絕對的火力優勢和效率至上,在處理……非標準人類文明事務上,記錄不佳。”她選擇了相對中性的詞彙,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義——這位將軍,對於“星耀之泉”這樣的存在,絕不會抱有絲毫的寬容或談判意願。
“他們的航速超出了我們最初的預估。”澹台鳳舞最終說出了最殘酷的判斷,她的指尖點在星圖上那片不斷靠近的紅色邊緣,“照目前的速度和航線趨勢計算,最多五天,甚至可能更短,‘肅清者’的先遣艦隻就會進入對我們‘希望之芽’號的有效遠程打擊範圍。”
“五天……”一名坐在外圍、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年輕守護者下意識地低聲重複了一遍,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環顧這溫暖、充滿生命氣息的議事廳,目光所及皆是柔和的光線和生長的植物,這與記憶中聯邦戰艦那冰冷炮管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希望之芽”號是生命的奇跡,是探索與希望的方舟,但它本質上並非為戰爭而生。它幾乎沒有安裝任何像樣的定向能武器或導彈陣列,其防禦更多依賴於生物外殼驚人的韌性、能量吸收特性以及複雜的自我修複能力。麵對“戰神”級那種為毀滅而生的龐然大物,以及它麾下專業化、體係化的戰爭機器,他們的生存幾率,用微乎其微來形容都顯得過於樂觀。
陳遠一直閉著雙眼,他似乎不是在休息,而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感知著外界。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仿佛在承受著某種無形的壓力。在他超越常人的靈覺中,後方那片追兵所散發出的,並非簡單的能量波動,而是一種混合了鋼鐵意誌、冰冷邏輯和毀滅欲望的肅殺氣息,如同一個正在不斷收緊的鋼鐵巨鉗,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滾滾而來。他體內,“火種”的力量如同風中殘燭,雖然在那次透支後正在古樹核心和方舟環境的滋養下緩慢恢複,但此刻能動用的,恐怕不足全盛時期的三成。麵對如此規模的、凝聚了聯邦最高軍事科技的艦隊,個人的勇武與超自然力量,此刻顯得如此蒼白和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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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睜開雙眼,眸子裡沉澱著凝重,但更深處卻燃起一絲不肯屈服的決然。“我們不能就這樣被動地等待他們進入射程。”陳遠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在靜謐的議事廳中回蕩,“必須想辦法拖延他們的腳步,或者……尋找機會,改變我們的航向,利用宇宙本身的環境來擺脫他們。”
“改變航向?”一位負責導航與星象學的年長學者立刻抬起頭,臉上寫滿了擔憂。他手中摩挲著一塊天然形成複雜紋路的水晶石,那是他的導航輔助工具。“陳遠守護者,這風險太大了。我們目前所依仗的,是吊墜對‘初始綠洲’的指向和這份古老的星圖。一旦偏離既定的航線,我們極有可能在這片廣袤而未知的星域中徹底迷失方向。更可怕的是,誰也無法預料未知區域隱藏著怎樣的危險——可能是未被記錄的引力深淵、狂暴的脈衝星風,甚至是……更古老、更不可名狀的存在。”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對未知的敬畏與恐懼。
“我明白風險所在,學者先生。”澹台鳳舞接過了話頭,她支持陳遠的想法,眼神銳利如鷹,“但請看看星圖,如果我們繼續保持目前的直線航向,在‘肅清者’艦隊絕對的速度優勢麵前,我們就像是在曠野上奔跑的兔子,遲早會被獵鷹追上並撕碎。被動換不來生存,我們必須主動尋求變數,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條件,哪怕是險境。”
她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發光苔蘚形成的星圖上快速操作著,將圖像放大,聚焦在他們航線前方的一片特定區域。那片區域在星圖中呈現出一種朦朧的、不斷流動的灰白色,仿佛籠罩在濃霧之中。
“根據這份古老星圖的記載,以及我們自身傳感器最近收集到的環境數據綜合分析,”澹台鳳舞的指尖點在那片灰白區域上,“我們即將穿越一片名為‘迷惘星塵’的廣闊區域。那裡彌漫著異常高濃度的星際塵埃雲,塵埃顆粒帶有獨特的能量屬性,並且伴隨著極其混亂、多變的小型引力場。這種環境會對絕大多數依靠電磁波和量子掃描的雷達係統、亞空間通訊以及慣性導航係統造成嚴重的乾擾甚至是致盲效果。”
“‘迷惘星塵’……”艾文長老喃喃重複著這個名字,他渾濁卻充滿智慧的眼睛凝視著那片區域,手指無意識地撚著長長的胡須,“古老的記載中提及過這片區域,它曾是許多冒失探險者的墳墓,但也是一些被追捕者的天然庇護所。那裡環境複雜詭異,危機四伏,但也正因如此,它或許能成為我們唯一的掩護。”他抬起頭,看向陳遠和澹台鳳舞,眼中閃爍著權衡的光芒,“如果操作得當,憑借‘希望之芽’號對能量和生命的獨特感知方式,我們或許能利用那裡混亂的環境作為屏障,甩掉那些依賴標準科技的追兵,或者,至少能為我們爭取到至關重要的、更多的時間。”
希望,如同一株在懸崖縫隙中艱難探頭的嫩芽,似乎就寄托在這片充滿未知與危險的“迷惘星塵”帶上了。是留在線路上成為明確的靶子,還是闖入迷霧搏一線生機?答案不言而喻。
陳遠與澹台鳳舞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斷。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方舟內充滿生機的空氣和所有人的期望一同吸入肺中,然後沉聲下令,聲音穩定而有力,傳遍了整個“議事廳”,也通過生物神經網絡傳達到了方舟的每一個“角落”:
“傳令,調整航向,目標‘迷惘星塵’邊緣區域。全艦進入最高警戒狀態,所有人員做好應對極端重力環境、強烈能量乾擾和可能的空間結構異常的準備!”
“希望之芽”號那流線型的、如同巨大種子的船體微微傾側,生物引擎發出低沉而和諧的嗡鳴,推動著它如同宇宙中的一葉扁舟,主動而決絕地駛向了那片在前方等待著、朦朧、神秘而危險的星塵迷霧。
而在其身後,那片代表著聯邦“肅清者”艦隊的、不祥的紅色光點群,在星圖上依舊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如同死神的眼眸,不依不饒,步步緊逼。死亡的陰影,並未因前方的迷霧而散去,反而變得更加濃鬱和不可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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