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家吉普車卷起的塵土還沒完全落下,朱家小院就恢複了忙碌的喧囂。盛之意像沒事人一樣,繼續指揮若定,仿佛剛才那場鬨劇隻是飯前的一碟小鹹菜,開胃,但影響不了正餐。
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但議論卻沒停。盛之意那番連削帶打、把省城來的“乾部”都罵得灰頭土臉的表現,再次刷新了屯裡人對“瘋批”的認知上限。這媳婦,不僅對屯裡人狠,對外頭來的“大人物”更狠!關鍵是,句句在理,罵得人還不了嘴。
張嬸子湊過來,心有餘悸又帶著點興奮:“之意啊,你可真行!那顏家我看著就來氣,裝模作樣的!不過……他們畢竟是從省城來的,會不會……”
“會不會啥?”盛之意毫不在意地清點著剛送來的紅紙,“會咬人的狗不叫。他們真要有那個能耐,剛才就不會滾得那麼利索。放心,嬸子,我心裡有數。”
她確實有數。顏家父母那點色厲內荏的架勢,她上輩子在黑道談判桌上見多了。真正有底牌的,不會那麼沉不住氣,一上來就咋咋呼呼地擺譜威脅。他們更像是被劉豔紅蠱惑或者利用了,想來撿現成便宜,結果一腳踢到了鐵板上。
不過,那個一直沒怎麼說話,最後被她嚇躲起來的顏家真女兒,倒是讓盛之意多留了分心。那姑娘眼神裡的東西,不隻是嬌蠻,還有種隱藏得很好的打量和算計,和她那對蠢貨父母不太一樣。
但眼下,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把婚禮順順當當地辦好,然後,收網抓那條毒蛇。
她瞥了一眼院牆角那堆明天要用的新磚和預留出來放豬肉的陰涼處,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
下午,朱霆要去廠裡處理點急事,臨走前,看著盛之意,欲言又止。
“咋?朱廠長,還有指示?”盛之意忙得頭也不抬。
朱霆沉默了一下,低聲道:“顏家的事,你彆擔心。我會處理。”
盛之意這才抬頭,看他一副如臨大敵、生怕她受了委屈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莫名的……受用?她故意逗他:“你處理?你怎麼處理?也拿燒火棍抽他們?”
朱霆:“……”耳根又有點泛紅的趨勢。
盛之意哈哈一笑,擺擺手:“行了行了,跟你開玩笑的。這點小事,老娘自己就擺平了。你忙你的去,晚上記得早點回來試新衣服!”
她給他做了身新的中山裝,婚禮上穿。
朱霆看著她的笑臉,眼底的擔憂散去,化作一絲暖意,點了點頭,推著自行車走了。
隻是朱霆剛走沒多久,院門又被敲響了。
盛之意以為又是哪個來看熱鬨或者幫忙的鄰居,沒好氣地喊:“門沒閂,自己進!忙著呢!”
門被推開,進來的卻不是屯裡的人,而是一個穿著半新不舊的中山裝、腋下夾著個公文包、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男人臉上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和氣笑容,眼神卻精明地四下掃視,最後落在盛之意身上。
“請問,是朱霆廠長家嗎?您是朱廠長的愛人,盛之意同誌吧?”男人開口,語氣帶著一種乾部特有的拿腔調。
盛之意放下手裡的東西,眯著眼打量他:“我是。你哪位?”
男人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張名片,遞過來:“鄙姓王,王成才。是縣裡婦聯辦公室的乾事。”
婦聯?盛之意接過名片,掃了一眼,心下冷笑。顏家前腳剛走,婦聯後腳就上門?這速度,可真夠“及時”的。
她麵上不動聲色:“哦,王乾事啊。有事?”
王乾事笑了笑,自顧自地找了把小凳子坐下,擺出促膝長談的架勢:“盛之意同誌啊,我今天來,主要是代表婦聯組織,關心一下咱們婦女同誌的生活和思想狀況。聽說,你和朱廠長的婚禮馬上就要辦了?”
“嗯哼。”盛之意不置可否,想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是大喜事啊!”王乾事一拍大腿,笑容更“和藹”了,“朱廠長是咱們縣裡的優秀青年乾部,你呢,雖然……呃,經曆比較特殊,但現在也算是安頓下來了。組織上對你們是很關心的。”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推心置腹”:“不過啊,之意同誌,我也聽到一些反映。說你這個同誌呢,性格比較……潑辣?剛才是不是還對省城來的顏家同誌有些不太妥當的言行?這影響多不好啊!”
果然是為了顏家來的。盛之意心裡明鏡似的。
王乾事見她不說話,以為說中了,繼續“語重心長”:“之意同誌,咱們女人啊,尤其是乾部家屬,要注意影響。要溫柔,要賢惠,要顧全大局。不能動不動就喊打喊殺,那樣會讓朱廠長很難做的。你看顏家同誌,畢竟是長輩,也是從省城來的,有什麼誤會,坐下來好好說嘛,何必鬨得那麼僵呢?這要是傳出去,彆人會怎麼說朱廠長?怎麼說咱們靠山屯的婦女?”
他開始上價值,扣帽子,試圖用集體榮譽感和朱霆的前程來給盛之意施加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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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套路,盛之意太熟了。不就是pua嗎?先否定你,再製造焦慮,然後讓你自我懷疑,最後乖乖聽話。可惜,他們找錯了對象。
盛之意安靜地聽著,臉上甚至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等王乾事說得口乾舌燥停下來時,她才慢悠悠地開口:“王乾事,您說完了?”
王乾事被她這反應弄得一愣,下意識點頭:“啊,說完了。之意同誌,你可要好好體會組織的良苦用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