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後的清溪村,早晨像剛出鍋的紅薯,熱乎、軟糯,還冒著甜絲絲的氣。雞鳴剛叫過三遍,林建國就起身,趿拉上老伴納的千層底布鞋——鞋底還留著去年冬天的泥漿印,刷也刷不掉。他站在院裡,對著洋鐵皮水缸舀了瓢涼水,“嘩啦”拍在臉上,激得毛孔齊刷刷立起。
堂屋八仙桌上,趙秀蘭已經把材料碼得四角四正:紅皮房產證、綠皮土地證、照片、證明……一樣樣用舊掛曆紙包好,再塞進那隻洗得發白的帆布包。包麵用紅線繡了朵指甲蓋大的向日葵,花瓣已經起毛,像被貓抓過,可依舊精神。她把帆布包挎到丈夫肩上,順手遞過去一塊熱乎乎的紅薯麵餅:“墊墊肚子,談判桌可不管飯。”
建國“嗯”了一聲,咬一口餅,餅裡裹著醃蘿卜絲,鹹裡帶甜。他抬腳出院,回身衝屋裡小聲喊:“媽,您再睡會兒,我爭取晌午前帶好消息回來!”
村道上的露水還沒乾,踩上去“噗嗤”一聲,泥點濺到褲腳,像給藏青褲子繡了圈褐邊。老槐樹底下,李叔正蹲著抽煙,煙是自卷的,報紙邊露在外頭,被風一吹“撲簌”掉灰。他見建國過來,抬手打招呼,嗓子卻被煙嗆住,咳得眼淚直流:“建國……咳,聽說你今兒談判?帶哥一句,能要多點就多要點!”
建國笑笑,沒接茬,隻拍了拍他後背:“李叔,少抽點,嗓子都糊了。”說完繼續往前走。背後傳來李叔含糊的嘟囔:“老實人……吃虧喲!”
路過張嬸家,張嬸正蹲在門檻剝花生,紅皮扔得滿地。她抬頭見建國,立馬起身追兩步:“大侄子,要是拆遷辦給你多補,彆忘拉嬸子一把!我要求不高,多十萬就行!”建國擺擺手:“嬸,政策一家一家談,咱按規矩來。”腳步沒停,帆布包拍在屁股上,“啪嗒啪嗒”,像給他打節拍。
村委會隔壁的舊倉庫,屋頂石棉瓦裂了好幾道口,陽光漏進來,在地麵畫出歪七扭八的金線。門口新刷的木牌紅得紮眼,油漆味混著土腥味,像剛出鍋的豬血又摻了把黃土。
屋裡,王主任正伏案寫字。他三十出頭,發際線卻退到“半山腰”,腦門被燈光一照,亮得能當鏡子。桌上搪瓷杯印著“為人民服務”,杯裡泡菊花茶,茶梗浮浮沉沉,像一群戲水的小魚。聽見腳步聲,他抬頭,見建國進來,立刻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刮出“吱啦”一聲。
“林大哥,早啊!”王主任繞過桌子,順手提起暖壺,給建國倒了杯白開水。水燙,冒著白汽,建國雙手捧住,掌心瞬間暖透。
建國沒喝,先把帆布包放桌上,“嘩啦”拉開拉鏈,一樣樣往外掏:紅皮房產證、綠皮土地證、照片、證明……邊角對齊,排成一條筆直的線。照片背後,曉梅用鉛筆寫的小楷秀氣:“正房1”“雞籠3”,旁邊還畫顆小太陽,像給孩子看的連環畫。
王主任看得直樂:“林大哥,你這材料比我辦公桌都整齊!上回李叔來,少三張照片,現拍現洗,糊得跟鬼畫符似的。”
建國憨笑,露出一排被煙茶染黃的牙:“莊稼人乾活講規矩,材料也一樣,省得來回跑。”
兩人坐下,建國從兜裡摸出一張折疊的紙條,紙邊帶著橡皮擦過的毛刺。他攤開,上麵兩行字歪歪扭扭卻清清楚楚:
1.兩套一樓相鄰房,方便照顧老娘。
2.5平儲物間不要,換現金買洗衣機。
王主任看完,心裡先有了好感——不要天不要地,隻要順手方便,這是實在人。
他拿出平麵圖,紅筆圈出兩套相鄰一樓:“3號樓101、102,窗朝小花園,出門就是健身器材,老太太遛彎不用上下台階。”說著,抬頭衝建國笑,“這位置原本人搶著要,我給留的,就怕你家用得上。”
建國心裡一熱,嘴角止不住上揚,連連點頭:“太合適了!我媽腿疼多年,最怕爬樓梯了。”
談到儲物間,王主任摁亮計算器,指尖劈啪:“5平x9000x1.2倍補貼,合5.4萬,湊整給6萬,再加配合獎勵4萬,總共多拿10萬。”
建國聽著數字跳,心裡卻打鼓:“主任,可彆給我開天窗,回頭查賬要退的。”
王主任擺手,把屏幕轉向他:“瞧,政策寫得明明白白,咱叫‘放棄附屬用房獎勵’,不是暗箱操作。你配合,我省心,上麵也高興,三方得利。”
一杯茶功夫,方案敲定:
安置房:3號樓101、102,一樓相鄰,80平x2
現金:180萬基礎+10萬獎勵,共190萬
交房:明年春分,逾期每天補200元租金
王主任讓建國先過目協議,建國眯起眼,逐字逐句看,像老牛反芻,生怕漏掉一根草刺。看完,他指著空白處:“主任,把‘儲物間放棄’寫進去,省得夜長夢多。”
王主任笑著應下,提筆補充,又蓋上紅章,印泥香混著紙墨味,像給協議撒了層胡椒粉,提味又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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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國從兜裡掏鋼筆——那是女兒曉梅獲獎的獎品,筆帽刻著“優秀學生”四字。他擰開筆帽,手心裡先攥出汗,落筆卻穩:林建國三字,橫平豎直,像用尺子量過。
王主任握住他的手,上下晃三晃:合作愉快!以後村裡人若問,我就拿你家當樣板——不吵不鬨,該得的一樣不少。
建國靦腆地笑,眼角擠出兩道深溝:莊稼人不懂拐彎,隻認一個理:按規矩來,心裡踏實。
出了倉庫,日頭已爬到老槐樹頂,陽光像一把碎金,灑在土路上。建國背著帆布包,腳步比來時輕快,包裡的協議副本硬邦邦,拍在他後腰,像給他打節拍。
槐樹下,李叔還在蹲著,煙已抽到過濾嘴,手指被熏黃。他抬頭,嗓子沙啞:咋樣?多給沒?
建國蹲下身,從兜裡摸出曉陽塞給他的水果糖,遞過去:叔,含著,潤潤嗓。錢沒多要,位置卻挺好,一樓帶花園,我媽能種菜。
李叔愣神,糖含進嘴,甜得他眨巴眼:就……沒鬨?
沒鬨。建國拍拍膝蓋起身,政策像老牛拉車,順著他,他走得快;逆著他,他尥蹶子。咱不拽牛尾巴,隻牽牛繩。說完,繼續往家走,背影被陽光拉得老長,像一條筆直的田埂。
剛推開院門,紅薯粥的甜香就撲上來,像給他洗臉。趙秀蘭站在灶前,手裡鍋鏟還滴著粥汁:咋樣?
建國把帆布包一舉,像舉起剛打下的獵物:成了!兩套一樓,帶花園,190萬!
曉陽正蹲在地上玩鐵皮青蛙,聞言蹦得老高,青蛙一聲落地,砸出個小坑。他撲到父親腿邊:爸,我要書架,還要向日葵!
給!都給!建國一把抱起兒子,轉了兩圈,風吹得他衣擺獵獵作響。
林老太坐在藤椅上,手裡撚著念珠,眼角濕亮:好,好,按規矩來,踏實。她抬頭望天,一群鴿子掠過,哨音清亮,像給這家人鼓掌。
晚飯後,月亮爬上槐樹梢,地麵雪白,像撒了層糯米粉。建國把協議副本攤在桌上,給母親和妻子逐條念,聲音低卻穩。念到逾期交房補租金時,他笑:瞧,王主任把咱的後路都想好了。
趙秀蘭把縫到一半的椅墊放下,打趣:這回咱可得給人家送麵錦旗,寫上‘公正為民’。
林老太搖頭:不送,踏實過日子比啥都強。錦旗掛牆上,落灰;記在心裡,長亮。
窗外,鹹菜缸的鹹香仍在空氣裡打旋,混著新翻泥土的腥氣,像給清溪村調了一碗定心湯。遠處,誰家狗吠了兩聲,又被夜色按下去;近處,曉陽在夢裡笑,鐵皮青蛙一聲,像給這踏實的日子,上了發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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