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春分後的清溪鎮安置區，晨霧剛散，街旁的柳樹就抽了嫩黃的芽尖，風一吹，絮絮的柳花飄在半空，像撒了把碎雪。3號樓前的小花園裡，已經聚了不少晨練的鄰居——王奶奶帶著老姐妹們跳廣場舞，收音機裡放著《小蘋果》；李叔蹲在長椅旁抽煙，眼睛盯著遠處的商業街，不知道又在琢磨啥；張嬸則挎著個空菜籃，跟劉寡婦嘮嗑，話題繞來繞去，還是離不開“誰家又賺了錢”。
突然，兩輛貼滿“財富理財”字樣的電動車停在花園入口，下來兩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一個留著寸頭，手裡拎著個鋁合金展架；另一個戴金邊眼鏡，懷裡抱著摞彩色宣傳單，兩人都梳著油亮的頭發，臉上堆著過分熱情的笑，跟安置區的煙火氣格格不入。
“各位街坊，耽誤大家兩分鐘！”寸頭男把展架支起來，上麵貼滿了花花綠綠的海報，最顯眼的是“投入10萬，半年返3萬”的紅色大字，下麵還印著個“保本保息”的金色印章，“咱是市裡‘鑫源財富’公司的，專門給咱老百姓送福利來的！”
跳舞的老姐妹停了下來，嘮嗑的張嬸和劉寡婦也湊了過去，連蹲在地上的李叔都站起身，慢慢往人群裡挪——誰不盼著手裡的錢能多生點錢？尤其是拆遷後手裡有了閒錢的人家，更是豎著耳朵聽。
戴金邊眼鏡的男人掏出一遝宣傳單，挨個兒遞：“叔叔阿姨，您看咱這理財項目，跟銀行合作的，正規得很！投入5萬起，月息5厘，投10萬半年就能返3萬，比您存銀行定期利息高十倍！您要是不信，我這有公司營業執照複印件，還有銀行的合作協議，都能給您看！”
他說著，從公文包裡掏出個塑封的“營業執照”，上麵印著“鑫源財富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地址寫著市區某寫字樓，還蓋著紅色的公章，看著像那麼回事。張嬸第一個接過來，翻來覆去地看，手指在“營業執照”上蹭了蹭，又抬頭問：“小夥子，這錢投進去，真能保本？要是公司跑了咋辦？”
“阿姨，您這話說的！”寸頭男趕緊接話，聲音提得老高，故意讓周圍人都聽見，“咱公司在市裡有三層寫字樓，員工上百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您要是不放心，下周可以跟咱去公司參觀，管接管送，中午還管飯！”他又掏出個筆記本，翻開裡麵的“客戶收益單”，“您看這張，李大爺上個月投了10萬，這個月就拿了5000利息，昨天剛給咱送了麵錦旗！”
張嬸湊過去看，收益單上確實寫著“李xx，本金，月利息5000”，下麵還畫了個模糊的錦旗圖案，她心裡的石頭一下子落了一半——有營業執照，還有客戶收益，應該不是騙子吧？
“那要是投5萬呢？”李叔突然開口，聲音有點發顫，他手裡攥著個皺巴巴的煙盒，指節都泛白了。他兒子之前想開小吃鋪沒湊夠錢，要是這理財真能賺錢，投5萬半年就能多拿1萬5，說不定就能幫兒子把鋪開起來。
戴金邊眼鏡的男人眼睛一亮，趕緊走到李叔身邊，遞上瓶礦泉水：“叔叔，投5萬也劃算！半年能返1萬5，您要是現在投，還能額外送您一桶食用油！您看，這是咱公司的活動細則，早投早受益，下個月利息就降了！”
李叔接過礦泉水，沒喝，隻是盯著活動細則看，心裡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邊是“能幫兒子開鋪”的誘惑，一邊是“怕被騙”的顧慮。旁邊有人勸他：“李叔，彆著急，再想想，哪有這麼高利息的好事？”
“就是啊，之前電視上都說，高息理財大多是騙子！”王奶奶也跟著說，她之前在村裡就聽說過有人被理財騙了錢，最後哭都沒地方哭。
可張嬸卻搶先開口，把手裡的宣傳單往菜籃裡一塞：“王奶奶，您不懂！現在城裡都流行這個！我侄女在市裡上班，就投了這種理財，每個月都能拿利息，比上班還賺得多！”她又轉向兩個騙子，“小夥子，我回家跟我老伴商量下，下午就來投，能不能給我留個名額？”
“阿姨，您放心！”寸頭男趕緊拿出個登記表，“您先登記個姓名電話，下午來直接找我，我給您走優先通道，再多送您一袋大米！”
劉寡婦也有點動心，拉著張嬸小聲問：“真能保本？我手裡就3萬，夠不夠投？”
“3萬啊……”戴金邊眼鏡的男人猶豫了一下，又趕緊笑著說，“阿姨，3萬也能投！雖然沒到起投額，但您是咱安置區第一個谘詢的，我跟領導申請下，給您破例！不過利息得稍微降點，月息4厘，半年也能返7200，比存銀行強多了！”
劉寡婦攥著宣傳單，心裡盤算著——3萬存銀行半年才多少利息，投這理財能返7200，確實劃算。可她又想起之前兒子賭錢輸光積蓄的事，心裡又有點慌，隻能說：“我再回家想想，下午給你們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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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騙子也不逼她，隻是笑著說：“阿姨，您慢慢想，咱展架在這擺一天，隨時來找我們都行！”
人群裡，林建業正好從五金店過來——他早上忘拿賬本，回來取。看見這邊熱鬨，也湊過來看了眼，聽見“投入10萬半年返3萬”，心裡就犯了嘀咕：哪有這麼好的事？之前跟哥去鎮上銀行存錢，工作人員說過，超過4厘利息的理財就得小心，這都5厘了，還保本，指定有問題。
他沒上前，隻是悄悄給林建國打了個電話：“哥，小區花園來了兩個搞理財的，說投10萬半年返3萬，看著像騙子，你回來的時候注意點，彆讓媽和嫂子上當。”
林建國正在木工鋪給民宿的衣櫃做卯榫，聽見這話，手裡的鑿子頓了頓：“知道了，我忙完這陣就回去。你彆摻和，也彆跟他們吵，提醒下鄰居彆貪小便宜就行。”
掛了電話，建業又在人群外站了會兒，看見張嬸登記完信息，興高采烈地往家走，李叔也拿著宣傳單，蹲在長椅上反複看，心裡歎了口氣——這倆人，怕是要栽跟頭。
中午的時候，張嬸拉著丈夫去鎮上銀行取錢，一路上都在說：“你不知道，那理財多劃算！投10萬半年返3萬，比你在廠裡上班半年賺的還多！等拿到利息，咱就給兒子買輛電動車，再添點錢把廚房重新裝下！”
她丈夫有點猶豫：“會不會是騙子啊？之前新聞上都說，這種高息理財都是騙錢的。”
“你懂啥！”張嬸瞪了他一眼，“人家有營業執照，還有銀行合作協議，能是騙子？我看你就是膽小，這輩子都發不了財！”
夫妻倆到銀行，取了10萬現金，用個黑色塑料袋裝著，沉甸甸的，張嬸攥得緊緊的，生怕被人搶了。路過林家木工鋪時，正好遇見趙秀蘭給工人送綠豆湯，張嬸故意揚了揚手裡的塑料袋：“秀蘭，我去投理財，以後賺了錢請你吃飯！”
趙秀蘭心裡咯噔一下，趕緊勸：“張嬸，你可彆衝動！高息理財大多是騙子，咱還是存銀行踏實。”
“哎呀，你不懂！”張嬸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往小區走，“等我拿了利息，你就知道我沒選錯！”
趙秀蘭看著她的背影，隻能歎氣，趕緊給林建國打電話：“建國，張嬸取了10萬去投理財，我勸不住，你回來跟她說說？”
“說了也沒用，她現在一門心思賺錢，聽不進勸。”林建國的聲音裡滿是無奈，“你跟媽說下，讓她彆跟鄰居說這事，也彆讓曉陽和曉梅摻和，咱管好自己家就行。”
下午，張嬸果然拿著10萬現金去找騙子，兩個騙子熱情地接待了她，讓她簽了份“投資協議”，上麵寫著“鑫源財富承諾半年內返還本金及利息”，還蓋了公司公章。張嬸把錢遞過去，手裡攥著協議，心裡美滋滋的，仿佛已經看到了3萬利息到手的場景。
李叔也來了，手裡拿著5萬現金——是他跟親戚借了2萬，加上自己當保安攢的3萬。他有點猶豫，可看見張嬸簽了協議，又聽見騙子說“最後一個優惠名額了”，還是咬牙把錢遞了過去，簽了協議，拿到了一桶食用油和一袋大米。
騙子收了錢，跟張嬸、李叔說：“下個月這時候，你們直接來小區找我拿利息，或者留個銀行卡號，我直接打給你們！”
張嬸和李叔樂嗬嗬地走了，還跟路過的鄰居說“這理財靠譜，能賺錢”，引得不少鄰居也圍過來谘詢，有幾個心動的，也登記了信息，說第二天來投錢。
傍晚，林建國從木工鋪回來，路過花園時，騙子已經收了展架準備走，他故意放慢腳步，聽見寸頭男跟戴金邊眼鏡的男人說：“這小區人真傻，一下午收了15萬，明天再搞一天，就能換個地方了！”
戴金邊眼鏡的男人笑著說：“可不是嘛！那營業執照是假的，收益單也是p的，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咱早跑沒影了！”
林建國心裡一沉，趕緊回家跟家人說這事。林老太坐在藤椅上，手裡攥著個熱水袋，聽了之後，趕緊跟曉陽和曉梅說：“你們記住，以後不管誰跟你們說‘高息理財’‘保本保息’，都彆信！天上不會掉餡餅，貪小便宜早晚吃大虧！”
曉梅點點頭，拿出手機查了下“鑫源財富”，發現根本沒有這家公司的注冊信息，跟林建國說：“爸，這就是家皮包公司，張嬸和李叔肯定被騙了！”
“唉，說了他們也不聽。”林建國歎了口氣，“隻能等他們自己發現了，到時候再幫著想想辦法吧。”
當天晚上，張嬸家的燈亮到很晚，她跟丈夫趴在桌上，算著半年後的利息，還商量著怎麼花；李叔則把食用油和大米放在顯眼的位置，跟兒子說“等拿了利息，就給你開小吃鋪”；而林家，卻因為這兩個騙子的到來，多了份隱隱的擔憂——他們知道，用不了多久，安置區就會因為這“高息理財”，掀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窗外的柳花還在飄，落在林家的窗台上，像撒了層碎雪。客廳裡，林老太在給曉陽縫書包，趙秀蘭在整理木工鋪的訂單，林建國和建業在商量五金店進貨的事，曉梅在幫曉陽輔導作業，一家人安安靜靜的，跟張嬸家的熱鬨形成了鮮明對比。
林建國看著眼前的家人，心裡突然更踏實了——日子過得好不好，不是靠貪來的快錢，是靠一天天的踏實肯乾，是靠一家人的齊心和睦。那些想靠“高息理財”發大財的人，早晚都會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不知道，他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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