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口懸浮在寒潭上的鏽鐵鍋,鍋底阿牛·認證四個金字在晨霧裡晃得人眼酸——這是三年前給西域商隊烙湯勺時,我心血來潮刻的標記。
可此刻絲路方向飄來的信鴿,翅膀上綁著的不是捷報,是三十六盞心燈接連熄滅的密報。
教主!林晚兒地跪在我腳邊,發繩被海風吹散,幾縷碎發黏在汗濕的額角。
她攥著的羊皮卷邊緣還沾著血漬,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第七隊商旅全睡過去了,我摸過脈,和普通困覺沒兩樣,可心口這兒...她掀起我的手按在自己左胸,餘溫像剛喝了碗熱湯。
灶膛裡的灰燼突然炸開。
笑掌櫃蹲在五步外撥弄炭塊,他那身永遠乾淨的青布衫沾了星子黑灰,抬頭時眼角的笑紋卻冷得像刀:忘川灰。他用火鉗挑起塊焦黑的炭,三年前夜曇族祭祀用的,不殺人,隻替。火鉗在地上劃出半道圓弧,替人忘了點燈的由頭——賣湯的忘了湯裡要擱蔥,護商的忘了為何要握刀。
風突然轉了方向,裹著絲絨般的觸感拂過後頸。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趙敏的紫紋鬥篷掃過我手背時,肩頭那朵曇花烙印正燙得驚人,像要把布料燒出個洞。我要去歸藏海淵底。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風裡,可尾音卻帶著破釜沉舟的銳:夜曇族最早的墳場在那兒,我夢裡總看見...有人在海底舉著燈,燈芯是他們自己的骨頭。
我轉身攥住她手腕,能摸到脈搏跳得像擂鼓。你現在的身子,紫焰每燒一次,經脈就多道裂痕。我喉嚨發緊,想起上個月她咳血時,帕子上的血珠都泛著詭異的紫。
她突然笑了,指尖戳在我心口:那你呢?眼尾的紅痣隨著笑意顫了顫,九陽加速修煉,每日抽一個時辰壽元換功力,大夫說你現在...隻剩三十天。海風卷著她的發梢掃過我手背,涼得讓我想起小時候在冰火島,母親給我裹的最後一層繈褓。
我鬆開手,卻反手扣住她指節。
掌心能感覺到她戒子上的寶石棱線——那是去年在大都,她偷溜出王府給我買的生辰禮。所以更要一起走完。我摸出懷裡半塊沒吃完的芝麻糖,是今早周芷若塞的,你說要在泉州開湯店連鎖店,名字我還沒想好...總不能叫張阿牛的破湯鋪
她的指尖在我掌心裡輕輕蜷了蜷,沒說話,可耳尖慢慢紅了。
出發前夜的風裡飄著潮腥氣。
我正往包裹裡塞最後一疊傷藥,竹門一聲被推開。
花葬婆的拐杖敲在青石板上,噠、噠、噠,像在數著什麼。
她懷裡抱著朵枯黑的曇花,花瓣邊緣結著層白霜,根須裡纏著半塊碎碑,字跡被海水泡得發白:初燈非燃於天,而生於屍。
要進夜曇城,得先。她把黑花按在我心口,枯枝般的手指壓得我肋骨發疼,你總想著用九陽神功燒穿所有黑暗,可沒光滅過的人,永遠不懂彆人為啥要往黑處鑽。
我盯著她渾濁卻透亮的眼,突然想起小時候在蝴蝶穀,胡青牛說過欲練其功,先明其弊。
心燈在我丹田處暖融融地跳著,那是穿越時跟著我一起來的,陪我熬過玄冥寒毒,扛過六大派圍攻,照過趙敏的紅妝,映過芷若的淚光。
我試試。我閉眼,默運九陽真氣。
往常這股熱流總像活物般亂竄,今兒卻聽話得很,順著任督二脈慢慢收束,最後聚成個小團。
丹田處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像有人慢慢吹滅盞油燈。
等我睜眼時,花葬婆手裡的黑花竟泛起了絲血色,根須上的碎碑突然射出道金光,在牆上投出幅畫——無數人跪在倒懸的城裡,手裡舉著燈,燈裡燒的是他們自己的骸骨。
這才對。花葬婆把黑花埋進院裡的老槐樹下,轉身時背更駝了,最美的火,都從死裡生。
風暴海的浪比我想的還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