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像片被揉皺的紙,每顛起來都能看見浪底的紫霧翻湧。
趙敏靠在我肩頭,鬥篷被吹得獵獵作響,她的聲音卻輕得像怕驚醒誰:駝鈴公昨天托人帶話...他說你給的希望太燙,燙得人不敢做夢醒來。
我低頭,看見她發間那枚珍珠簪——是去年在靈蛇島,她趁我不注意彆上去的。可沒有夢的人,連醒都不配。我摸了摸她冰涼的耳垂,把自己的外袍又往她身上裹了裹。
話音未落,浪尖地裂開道縫。
紫霧從海底噴湧而出,化作千萬隻風信雞,金漆的翅膀撲棱棱拍著,尖喙直往我們眉心鑽。
我眼前閃過碎片:綠柳山莊地牢裡,趙敏舉著酒壺說張教主可敢和我共飲一杯;大都城頭,她揪著我耳朵罵笨蛋,我是讓你抱我下去不是推;還有昨天夜裡,她趴在我膝頭翻湯譜,說等回來,要給你熬碗放十顆棗的甜湯。
操你娘的!我撕開衣襟,舊疤在風裡泛著白。
咬破指尖,在船板上畫下飯點節拍的圖譜——那是這三年走南闖北,收集的八百種湯勺敲鍋的聲音,刻進骨笛音核的。
血珠滴在圖譜中心時,遠在峨眉的方向突然傳來三聲清越的鍋響,像晨鐘撞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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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霧裡的風信雞突然發出尖嘯,翅膀上的金漆片片剝落,墜進海裡時冒起串水泡。
趙敏攥緊我的手,指節發白:是周姐姐...她在替我們守著記憶。
船終於撞上礁石時,我聽見骨頭撞在木板上的悶響。
抬頭望去,夜曇古城倒懸在深淵之上,琉璃塔柱插在屍骸堆裡,那些骸骨手裡還攥著殘燈,燈油早乾了,可燈芯還保持著燃燒的形狀。
花葬婆不知何時站在礁石高處,正把那朵埋過的黑花重新挖出來。
她的聲音被海風扯得支離破碎:埋花時說的話,你們可記住了?
趙敏突然鬆開我的手。
她的紫紋鬥篷在紫霧裡漸漸變淡,像要融進去。
我撲過去要拉她,卻被一縷發絲纏住手腕——發梢係著半片銅勺,正是三年前笑掌櫃傳給林晚兒的那枚,勺柄上兩個字被磨得發亮。
這次...換我為你點火。她的聲音混在浪聲裡,我卻聽得清清楚楚。
等我再睜眼時,她的背影已經融進紫霧,隻剩那半片銅勺在我掌心發燙,像團沒熄的火。
我站在沉城邊緣,望著紫霧彌漫的入口。
腳邊的琉璃殘瓦被浪衝得發亮,上麵刻著些古字,我蹲下身摸了摸——是。
風卷著紫霧湧過來,模糊了視線。我攥緊掌心裡的銅勺,邁出一步。
腳底下傳來清脆的碎裂聲——是塊琉璃瓦,在我鞋跟下裂成了兩半,露出裡麵嵌著的半盞燈,燈油雖乾,燈芯卻依然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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