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內。
就在方炎於書房擇寶之時,殿內正在舉行朝會,議題正是剛剛傳來的遼國最新戰報。
“陛下!”蔡京手持笏板,聲音洪亮,“剛得邊報,遼主天祚帝耶律延禧於應州被金將完顏婁室擒獲,遼國…已然實質上亡國了!”
殿內一陣騷動。雖然早有預料,但一個立國兩百餘年的北方王朝就此落幕,依舊令人唏噓震撼。
蔡京繼續道:“此乃天賜良機!陛下,莫要忘了此前我與金國簽訂之‘海上之盟’!盟約規定,金攻遼中京,我朝攻遼燕京,事成之後,燕雲十六州歸我大宋!如今遼國已亡,正是我王師北定燕雲,收複漢家舊疆,完成太祖太宗未竟之業之時!”
他話音落下,一群主和派此刻更應稱為主“功”派)官員紛紛附和,言說此乃不世之功業,正當趁金國剛滅遼、立足未穩之際,迅速出兵,光複故土。
徽宗被說得心潮澎湃,收複燕雲,這可是足以讓他比肩甚至超越先祖的功業!也許憑借此功自己可以獲得大聖之道!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青史留名成為大聖,被後人讚頌為大宋王朝中興之主的景象。
“好!樞密使童貫聽令!”徽宗霍然起身,意氣風發。
“老奴在!”
“朕命你為河北河東路宣撫使,總領北伐諸軍事,儘起京畿、河北精銳,共計三十萬大軍,克日北上,收複燕雲!”
“老臣…領旨!必不負陛下重托,踏平燕京,收複故土!”童貫跪地接旨,眼中閃爍著權力與野心交織的光芒,滅亡遼國可得滅國之功自己晉升半聖有望!統率三十萬大軍,這是他夢寐以求的軍權!
蘇邁、宗穎等少數清醒之臣麵露憂色,想開口勸阻畢竟宋軍戰力堪憂,且新勝金軍,更應鞏固邊防),但見徽宗和蔡京等人正是興奮頭上,知道此時勸諫無異於潑冷水,隻能將話咽回肚子裡。
一場關乎國運的巨大軍事行動,就在這勝利的喧囂與膨脹的野心中被決定了下來。而剛剛血戰歸來、重傷未愈的方炎,尚不知自己即將被卷入另一場更大的風暴漩渦之中。
方炎手捧那卷沉甸甸的《清明上河圖》,在內侍的恭送下,走出了延福宮書房。陽光灑落在溫潤的玉軸和略顯陳舊的絹帛上,仿佛為畫中那繁華汴京鍍上了一層金輝。指尖傳來的,不僅是絲絹的細膩質感,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磅礴而溫熱的“生”之氣息,絲絲縷縷,透過皮膚,沁入心脾,緩緩滋養著他因過度透支而受損的神魂與文宮。那絲蘊含其中的“民為邦本”的聖道真意,更是與他兵戈文心深處“守護”的信念隱隱共鳴,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與堅定。
他並未立刻離去,而是站在宮簷下,微微閉上雙眼,仔細體會著這種奇妙的感應。畫中萬民的生計、城市的脈搏,仿佛與他自身的呼吸漸漸同步。他隱隱覺得,若能長期觀摩此畫,不僅傷勢能加速恢複,或許對自身文心的錘煉、對兵道“止戈為武”真諦的理解,都將有難以估量的裨益。
“定遠侯爺,陛下恩典,特許您可在宮內乘車轎至宮門。”一名級彆更高的內侍躬身前來,身後跟著一頂四人抬的青呢小轎。
方炎收回心神,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是殊榮,也確實是此刻身體所需。他將畫卷仔細抱在懷中,如同抱著一座城池的重量、萬民的期望,彎腰坐進了轎中。
小轎平穩地行走在深邃的宮道之上,軲轆聲在寂靜的紅牆黃瓦間回蕩。方炎撩開轎簾一角,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巍峨宮殿、森嚴禁衛,心中卻無多少喜悅,反而沉澱下更多思索。陛下的賞賜不可謂不厚,延福宮選寶更是天恩浩蕩。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功高震主,古來有之。昨日午門外百官相迎的盛況猶在眼前,今日延福宮獨對的恩寵已加於身。這份“聖眷”,是護身符,或許也是…催命符。
尤其想到完顏阿骨打那十日之約如同懸頂之劍,朝堂之上蔡京、王黼等人看似熱情實則疏離的眼神,還有那深不可測、似乎無處不在的山河鑒,明日的稷下學宮聖道之爭…前路絕非坦途。
正當他思緒紛飛之際,轎子微微一震,停了下來。外麵傳來一陣略顯急促卻又刻意壓低的馬蹄聲和甲胄摩擦聲。
“可是定遠侯爺車駕?”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焦慮。
方炎掀開轎簾,隻見宗穎的副將,一位姓劉的老將軍,正勒馬停在一旁,臉上帶著憂色,額角甚至還有未乾的汗跡。
“劉將軍?何事如此匆忙?”方炎心中一凜,生出不祥預感。
劉將軍看了一眼旁邊的內侍,壓低聲音道:“侯爺,剛散的朝會…出大事了!遼主天祚帝…被金兵擒了!遼國,完了!”
方炎瞳孔驟縮!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這確切消息,依舊心神震動。一個延續二百餘年的大國,竟真的就此崩塌!
劉將軍語速更快,聲音也更低:“蔡太師等人立刻以‘海上之盟’為由,力勸陛下發兵北伐,收複燕雲!陛下…陛下已經準了!任命童貫為宣撫使,總領河北、河東兵馬,克日集結三十萬大軍,北上攻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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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萬大軍?童貫統帥?”方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童貫之能,他豈能不知?好大喜功,貪權怯戰,紙上談兵或許可以,真正臨陣統兵…更何況是對上大宋百年來無法攻克的遼國、連氣勢正盛、連完顏晟、宗翰這等名王猛將都不敢輕易攻打的遼軍?!
這哪裡是去收複故土,這簡直是驅羊入虎口!將大宋最後能戰的精銳,送往絕地!
“宗穎將軍呢?”方炎急問。
“宗穎在朝會上力爭,言說我軍新經滑州苦戰,亟待休整,且金軍勢大,不宜輕啟戰端,當鞏固邊防,徐圖後計…但…但陛下和蔡太師等人被收複燕雲的不世功業衝昏了頭腦,根本聽不進去!宗帥…已被陛下責令,專心負責滑州及西線防務,不得乾預北伐之事!”劉將軍的聲音充滿了無奈與憤懣。
方炎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瞬間湧遍全身。懷中的《清明上河圖》似乎也變得格外沉重,畫中那繁華的汴京景象,此刻看來竟如同鏡花水月,充滿了不真實的脆弱感。
他才剛剛擊退了一次致命的進攻,還未喘過氣來,更大的危機卻已以另一種方式,呼嘯而至!這一次,不是明刀明槍的攻城略地,而是源於廟堂之上的盲目與貪婪,是將整個國運押上的瘋狂豪賭!
“侯爺,宗帥讓末將務必告知您此事。”劉將軍看了看左右,聲音壓得幾乎如同耳語,“北伐大軍糧草後勤,由…由潘美之孫潘博負責調度督運。”
潘美!這個名字如同毒針,狠狠刺了方炎一下!那個構陷楊家的監軍潘美!讓他的孫子負責北伐大軍的命脈——糧草?
方炎瞬間明白了宗穎讓副將匆忙趕來告知的深意。這不僅是通報消息,更是最嚴重的警告!北伐前景已然極其黯淡,而內部,還潛藏著潘美這等巨大的隱患!一旦北伐失利,後果不堪設想!甚至可能…可能都無需金國完顏阿骨打親臨,大宋的北境防線就會自己崩潰!
“末將還要趕回西軍大營複命,侯爺保重!”劉將軍匆匆一拱手,調轉馬頭,帶著親兵疾馳而去。
方炎緩緩放下轎簾,靠回椅背,閉上了眼睛。轎子再次起行,但他心中已是一片冰海。
懷中的《清明上河圖》依舊散發著溫和的氣息,那萬家的燈火,喧囂的市井,安寧的河流…這一切,都即將被一場由廟堂決策失誤和奸佞之輩操弄所引發的巨大風暴所吞噬嗎?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屍橫遍野的北伐戰場,看到了潰敗如潮的宋軍,看到了金兵鐵蹄踏破邊關,長驅直入…
不!絕不能!
方炎猛地睜開眼睛,眼底深處,疲憊與悲愴被一股更加淩厲、更加堅定的光芒所取代。他輕輕撫摸著懷中的畫卷,那萬民的氣息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北伐已然決定,難以挽回。但如何在這必敗的局中,儘可能保存實力,減少損失,甚至…揪出內部的蠹蟲?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識海中青銅兵書微微發熱,無數兵家謀略、陣戰推演開始飛速運轉。
也許,他該去會一會那位“運籌帷幄”的宣撫使——童貫大人了。
或者,更直接一點…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畫卷的玉軸,目光投向了某個方向——那是掌管北伐糧草後勤的衙門所在。
風暴已至,他無法置身事外。這場由汴京垂拱殿開啟的北伐,他必須插手其中。為了畫中的萬千生靈,為了身後需要守護的河山。
青呢小轎緩緩駛出宮門,融入汴京繁華的街道。而轎中之人的心,已飛向了北方那即將被血與火染紅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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