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不再滿足於悄無聲息地飄落,開始乘著漸起的北風,打著旋兒地撲向旅店的窗欞,發出細密而持續的簌簌聲響,仿佛在為剛才碼頭區那場短暫而激烈的“淨罪審判”奏響餘韻。
一心和賽琳娜一前一後,再次從窗戶翻回了“琉璃之光”旅店那間熟悉的客房。
“剛才反應很快嘛,審判官閣下。‘聖銀教廷淨罪審判,賊人已伏法’...”他模仿著賽琳娜那肅穆冰冷的腔調,隨即輕笑一聲,恢複了平常的語調,“這臨場發揮簡直完美。”
他熟練地卸下步槍、背心、頭盔,將它們一一塞進暗格。最後取下tvis護目鏡時,他像是忽然想到什麼,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無奈,近乎呢喃:“唉...要是其他方麵,也能有這麼機智就好了。”
聲音很輕,幾乎被柴火的劈啪聲蓋過。
但賽琳娜聽到了。
她正將卸下的臂甲放在鋪開的軟布上,動作似有似無地頓了一下。
她沒有回頭,隻是抿了抿的薄唇,繼續著手頭莊重而細致的卸甲儀式。
當一心將暗格擋板推回原位,轉身走向壁爐時,身後那令人心生敬意的“鎧甲告彆儀式”也恰好進入尾聲。
他聽到最後一件甲胄被輕輕放落的細微聲響,然後是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他拿起水壺,舀滿水,掛到壁爐重新燃旺的火焰上,背對著房間開口:“換好了?”
“嗯,好了。”片刻後,賽琳娜清冷的回應傳來。
一心這才轉過頭,看到她已經換上了那身素色的常服,銀發在爐火映照下流淌著溫暖的光澤。
他此刻盤腿在壁爐前的地毯上坐下,伸出雙手湊近跳躍的火焰,感受著熱量驅散骨髓裡最後一絲寒意。
“今天太冷了,”他側過頭,對依舊站在房間陰影與光明交界處的賽琳娜發出邀請,“彆站那兒了,過來坐吧,就在這喝。”
賽琳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爐火,最終還是邁步走了過來。
她沒有像一心那樣隨意地盤腿坐下,而是選擇了一個更符合她習慣的、挺直背脊的跪坐姿勢,就在一心身側不遠處,那雙總是蘊含著銳利目光的眼睛,此刻安靜地注視著爐內的火焰。
水很快燒開了,一心拎起銅壺,將滾水衝入放了茶葉的陶杯,茶葉在激蕩的水流中翻滾舒展。
他將其中一杯推到賽琳娜麵前:“給,暖暖身子。”
“我的委托,算是順利完成了。”一心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變得清明而專注,落在了賽琳娜身上,“接下來,該聊聊你的事兒了。”
“我之前問你關於‘判教者’的事,你默認了和你堂姐的案子有關。”一心的語氣很平靜,陳述著一個早已推斷出的事實,“我猜,你需要找到那個——或那些,所謂的‘判教者’,從他嘴裡撬出線索,弄清楚你堂姐被卷入的究竟是什麼事,對吧?”
賽琳娜捧著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緊,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權衡,最終,給出了一個清晰的回應:“是的,閣下。”
“很好。”一心點了點頭,“我們的目標有很多重合之處,例如,線索最終都指向永恒檔案館。所以,我的合作關係依然牢固。”
“但在開始下一步之前,有個問題必須先解決——你已經在港口區露了麵,雖然審判官的身份不至於惹來麻煩,但很多人已經在這家旅店見過你,我和你一同出現的消息被完全傳開,隻是時間問題。”
“我們不能把主動權交給運氣。所以,得換個地方,給消息造成一些混亂性。”
“你有提議?”賽琳娜問。
一心繼續道:“北城區那邊有一家叫‘石槌與酒杯’的旅店,規模中等,客人成分沒那麼雜,相對隱蔽。我們就去那會合吧。”
“我們用兩天時間轉移,分開走,你我還是用各自的身份活動。”
他特意補充了一句,語氣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提醒:“記住,是‘各自活動’,不是讓你去接濟全城的流浪兒——你手裡那點行動經費,得用在刀刃上。”
賽琳娜的眉頭蹙了一下,捧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似乎想反駁,但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是從喉嚨裡發出一個極輕的、表示接受的單音:“嗯。”
“那就這麼定了。”一心將杯中剩餘的茶水一飲而儘,“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開始,按計劃行事。”
兩人互道了晚安。
一心熟練地鑽進地鋪——此刻已經移到了壁爐不遠處。
在他閉上眼之前,目光無意間掃過房間中央的地板。
那裡,曾經用炭筆畫下的一道清晰分界線,意在分隔開兩個陌生人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