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瑾下了船,站在碼頭上,向著逐漸遠離的渡輪揮手。
羅雲淨站在甲板上,看著碼頭上二哥的身影越來越小,看著半山腰那片熟悉的宅邸逐漸模糊,最終被海平麵和其他的建築物所遮擋。
香江漸漸遠去。
他深吸一口帶著海味的空氣,轉身望向北方。輪船破開蔚藍的海水,駛向更加廣闊,也更加未知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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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轟鳴著駛入金陵下關車站,噴出的蒸汽模糊了站台上熙攘的人影。羅雲淨提著他簡單的行李——一隻皮箱和一個裝書的藤箱——走下火車,踏上了這座被譽為“六朝古都”的城市的土地。
“四少爺,一路辛苦。車子在外麵,這就送您去公館。”早已等候的商號經理迎了上來,恭敬地接過行李。
汽車穿過繁華的街道,駛進了北平路沿線一條靜謐的支路上,停在了一處帶有庭院的法式小洋樓前。這裡綠樹成蔭,遠離市囂,多是銀行經理、大學教授和外國公司代表的宅邸。
這座二層小洋樓是沈國鈞在他回國前,為他置辦的產業,一直有傭人打理,就是為了他有個舒適安全的落腳處。
小樓雖不似香江半山宅邸那般豪闊,但設計雅致,設施齊全,帶著一個小巧卻精心打理過的庭院。羅雲淨安頓下來後,心中卻並無多少愜意。他很快按照朋友信中所給的地址,找到了那個“中央金陵工業研究所”。
它坐落在一個略顯偏僻的街區,門臉比羅雲淨想象中要小得多,一塊掉了漆的牌子有氣無力地掛著。
走進所謂的研究所,羅雲淨的心便涼了半截。裡麵冷冷清清,隻有幾個辦事員模樣的人在喝茶看報。空氣中飄著一股陳舊的灰塵味,而不是他熟悉的機油和實驗試劑的味道。他見到了那位朋友給自己引薦的“劉主任”。
劉主任是個腦門鋥亮、腆著肚子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中山裝,紐扣繃得緊緊的。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打量著風塵仆仆的羅雲淨,眼神裡帶著一種官僚特有的審視和傲慢。
“羅......雲淨,李家的二公子介紹來的?德國回來的?學機電的?嗯,不錯,不錯。”劉主任打著官腔,手指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我們這裡嘛,是很有發展前途的。目前主要是做一些……嗯……統籌規劃、理論研究工作。為黨國的工業建設提供宏觀指導嘛!”
羅雲淨試著詢問具體的研究項目、實驗室配置、經費情況,劉主任卻總是含糊其辭,要麼大談“黨國需求”、“上級指示”,要麼就吹噓自己與某位部長的交情。
當羅雲淨提到一些具體的機電一體化設想時,劉主任嗤笑一聲說:“一體化?嗬嗬,羅先生,咱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把各個部分先‘立’起來,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嘛。你這些想法,太超前了,太超前了。”
“年輕人,不要好高騖遠嘛!理論要聯係實際,但這個實際,要符合我們的大局需要。你先安頓下來,具體工作安排,我們還要研究研究,上報審批。”麵試的最後,劉主任這樣敷衍道。
走出研究所的大門,金陵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但羅雲淨的心卻沉到了穀底。這根本不是一個真正做研究的地方,隻是一個用來安置閒人、編織關係網的官僚空殼。他滿心期待的“實業救國”、“科技興邦”的理想,在這裡變成了一個可笑又可悲的肥皂泡。
他不甘心,憑借自己的學曆和才識,又在金陵奔波了數日,拜訪了幾所大學和可能相關的機構。然而,結果要麼是人員臃腫暫無空缺,要麼同樣是官僚作風嚴重,論資排輩,對他這種毫無根基的歸國學子並不熱情。他所向往的那種純粹、高效、充滿探索精神的學術淨土,在現實的金陵似乎無處可尋。
巨大的失落感籠罩了他。他開始懷疑自己放棄香江和海城優渥安逸的生活,執意前來金陵,是否是一個衝動的錯誤。
幾天奔波無果,他心情鬱結地回到寓所。傭人陳媽已經準備好了晚餐,但他沒什麼胃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望著窗外庭院裡漸暗的天色,他開始考慮自己是否該離開金陵。
或許,應該回海城看看,那裡的工業基礎更好,氛圍也更開放……
然而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另一個讓他頭疼的畫麵便隨之而來——那位常常到家中拜訪母親的唐小姐。
不知從什麼時候,這位可愛的唐小姐總是不經意地出現在他身邊,熱情得讓他無所適從,一度還追到了德國去,姐姐寫信來總拿這件事調侃他,自己母親也在信中試探地問他是否有意這位唐小姐。他沒日沒夜的刻苦學習,除了想早點拿到學位回國,也有躲開這位唐小姐的原因。
羅雲淨忽然想起大伯的叮囑,說已打過招呼,讓他有事去找的那位陳先生,他從書桌最底層的抽屜裡取出一盒名片。他的手指劃過那疊名片,最終停在一張名片上——陳兆謙,名字下方是政府某個實權部門的職務和辦公室電話。
既然到了金陵,無論最終決定是走還是留,於公於私,他都應該去拜訪一下這位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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