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淨跟在吳明達身後，走向胡處長的辦公室。走廊似乎比平日更加空曠，腳步聲在光潔的水磨石地麵上回響，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清晰。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分析著各種可能性。是曹彥達波形圖暗示的危險已經降臨？還是高思遠那邊不死心，又找到了新的由頭？亦或，隻是胡處長借題發揮，想要進一步施壓？
吳明達沒有再多言，隻是偶爾回頭瞥他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
來到胡處長辦公室外，吳明達輕輕叩門，裡麵傳來胡處長略顯低沉的聲音：“進來。”
推門進去，羅雲淨立刻察覺到氣氛不對。胡處長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辦公桌後，而是站在窗前，背對著門口。辦公室裡還有兩個人，都是生麵孔，穿著普通的深色中山裝，但站姿筆挺，眼神銳利，如同盯住獵物的鷹隼。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冰冷而專注的氣息，與委員會裡常見的官僚截然不同。
“處長，您找我？”羅雲淨維持著平靜，目光掃過那兩名陌生人，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
胡處長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溫和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公事公辦的嚴肅，甚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凝重。
“雲淨來了。”他聲音乾澀，指了指那兩人，“這二位是總部調查組的同仁，有些關於北極閣項目的情況，需要向你核實一下。”
其中一名年紀稍長、麵容冷峻的男子上前一步，掏出證件在羅雲淨麵前快速亮了一下，證件上的單位名稱讓羅雲淨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一個直接對最高層負責、擁有特殊權限的部門。
“羅雲淨工程師，”男子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色彩，“根據相關規定，現需請你配合我們，就你在北極閣臨時研究組工作期間所涉及的技術報告、數據來源以及部分結論的推導過程，進行封閉式問詢。請跟我們走一趟。”
封閉式問詢！羅雲淨的血液似乎瞬間冷卻。這絕不是普通的核查！曹彥達的預測成真了！敵人顯然掌握了某些他們尚未知曉的情況，或者，是內部審查終於找到了突破口，而首要目標，竟然直接鎖定了他！
他的目光快速與胡處長接觸了一瞬，胡處長避開了他的視線，低頭整理著桌上的文件，這個細微的動作讓羅雲淨明白，連胡處長可能也受到了壓力，或者事先得到了風聲，卻無法或不願插手。
電光石火間，無數念頭閃過腦海：反抗？辯解？還是……
他知道，在這種時候，任何過激的反應都是致命的。他必須冷靜，必須相信肖玉卿和曹彥達，必須相信組織事先可能做的預案。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混雜著驚訝、不解和一絲被冒犯的技術人員的倔強：“封閉式問詢？我所有的技術分析和報告撰寫，都嚴格遵守保密規定和專業準則，有完整的推導過程和數據支撐。請問，是報告本身出了什麼問題，還是……”
“具體問題，到了地方自然會向你說明。”另一名較年輕的調查員打斷了他，語氣不容置疑，“請配合我們的工作，不要讓我們為難。”他側身做出了“請”的手勢，姿態強硬。
羅雲淨知道，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他看了一眼胡處長，語氣帶著克製的不滿：“胡處長，既然如此，我配合調查。但我希望整個過程能遵循程序，並且，我需要通知我的家人……”
“羅工程師，放心。”年長的調查員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冰冷，但話裡似乎藏著什麼，“隻是例行問詢，澄清一些技術細節。至於你的家人，我們會妥善安排，不必擔心。”這“妥善安排”四個字，聽起來更像是某種提醒或者說……警告。
羅雲淨不再多說。他整了整自己的中山裝領口，仿佛是要維護最後一絲尊嚴，然後邁步向門口走去。他的步伐很穩，甚至比平時更加沉穩，隻有他自己知道，胸腔裡的心臟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撞擊著肋骨。
吳明達站在門口，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兩名調查員一左一右，看似陪同，實則押送，將他帶離了辦公室。
走廊裡偶爾有同事探頭張望，接觸到調查員冰冷的目光後，又迅速縮了回去。整個委員會大樓仿佛在這一刻陷入了死寂，隻有他們三人的腳步聲在回蕩。
他被帶下樓，沒有走正門，而是從側門直接上了一輛早已等候在那裡的黑色轎車。車窗覆著深色的車簾，隔絕了內外視線。
車子發動，駛離國防設計委員會。羅雲淨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他不知道會被帶往何處，也不知道即將麵對什麼。曹彥達傳遞的那個信號陡降的波形圖，再次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中。那不僅僅是一個技術信號，更是一個危險的預兆。難道……“家裡”的某個環節真的出了問題？還是敵人啟動了更高級彆的電子偵察手段？
他強迫自己停止無謂的猜測。現在最重要的是應對眼前的危機。他回顧著自己在北極閣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數據、每一次與肖玉卿、曹彥達的接觸……他必須確保自己的故事天衣無縫，必須保護好戰友，必須挺過這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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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的光線明明滅滅，映照在他平靜無波的臉上。他知道，淬火之後，真正的雷霆考驗，終於降臨了。
這一次，他隻能依靠自己。
轎車行駛了約莫半個小時，最終駛入一個有著高牆和電網的院子。院子深處矗立著幾棟灰撲撲的樓房，窗戶狹小，透著一種森嚴的氣象。這裡顯然不是普通的辦公地點。
羅雲淨被帶進其中一棟樓，辦理了簡單的交接手續，隨身物品包括鋼筆、懷表、皮帶等都被要求取下代為保管。隨後，他被領到二樓儘頭的一個房間。
房間不大，陳設極其簡單：一張硬板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洗手池，還有一個沒有窗簾的小窗戶，外麵焊著結實的鐵欄。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舊牆皮混合的沉悶氣味。
“在這裡等著。”帶他來的調查員說完，便從外麵鎖上了門。
哢噠一聲，世界仿佛被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