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興平四年春，北地郡。
一支約五千人的精銳悄無聲息地穿越丘陵，他們的馬蹄裹著麻布，士兵口中銜枚，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向著匈奴控製的鹽池逼近。
曹操身披黑色大氅，騎在爪黃飛電上，凝望著遠處鹽池方向零星的火光。四十三歲的他，鬢角已現霜白，但雙眼依舊銳利如鷹。他輕輕抬手，身後的大軍立刻停止前進，隻有風聲在曠野上呼嘯。
“文謙。”曹操低聲道。
一名身披重甲的將領策馬趨前：“末將在。”
“率一千精銳，從鹽池西側突入。匈奴人多半還在睡夢中，務必速戰速決。”
“遵命！”樂進領命而去。
曹操又轉向另一側：“子和。”
“末將在。”曹純躬身。
“率虎豹騎封鎖鹽池東側出口，不許一人一馬逃脫。”
“諾！”
部署完畢，曹操望向身旁的曹洪：“子廉，此戰若勝，這鹽池便交由爾經營。”
曹洪眼中閃過驚喜：“兄長放心，若得此鹽池，必使其利十倍！”
天邊泛起魚肚白，鹽池的輪廓在晨霧中逐漸清晰。突然，號角破空，喊殺聲四起，打破了黎明的寧靜。
戰鬥毫無懸念。駐守鹽池的匈奴部族根本沒想到會在此刻遭遇襲擊，許多人還在睡夢中就已成了俘虜。少數奮起反抗的，很快就被訓練有素的曹軍斬殺。
當太陽完全升起時，鹽池已易主。
曹操在眾將簇擁下巡視鹽池。廣闊的鹽池在陽光下泛著白光，池畔工棚裡，製鹽工匠正忙碌地撈取、晾曬、裝袋雪白的鹽巴。騾馬車輛已準備就緒，將把這些珍貴的食鹽源源不斷地運往富平。
“想不到這北地荒原，竟藏如此寶藏。”曹操抓起一把剛曬好的鹽，任其從指縫間流下，疲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他指著那一片忙碌的景象，對身旁的曹洪說道：“子廉，此地鹽池，產量頗豐，日後便交由爾經營。所得之利，需儘快轉為錢糧、軍械。”
“洪必不負兄長所托！”曹洪激動地應道。
曹操點點頭，目光變得深邃：“還有，摸金校尉那邊之事，也不可鬆懈。如今這世道，養兵太難，處處需要錢糧。吾等不比波彥占據中原、荊淮富庶之地，也不比袁本初坐擁河北根基深厚，唯有想儘一切辦法開源節流，方能維持這大軍用度。”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南方，那是明國控製的方向，語氣帶著一絲慶幸與凝重：“好在，拿下了河東、上黨，袁本初為了拉攏吾等共同對抗波彥，又將太原郡讓出。如今，河東、河內、上黨、太原、西河、上郡以及這北地一部，總算連成一片，有了喘息之機，也有了與波、袁周旋的實力。”
曹操走下鹽池邊的高地，眾將緊隨其後。“細作傳回消息，波彥、袁紹都在忙於春耕，休養生息，積蓄力量。這也正是吾等的機會！子廉，元讓。”
他看向另一側的宗族大將夏侯惇，“必須抓緊這段時間，積攢錢糧，操練士卒，整頓內政。待時機成熟，便與袁本初聯合，東西對進，一舉擊潰波彥！屆時，他袁紹得中原，吾等隻要能拿下司隸、涼州全境，便可迫使波彥退回荊淮之地，再也無力北上爭鋒！”
夏侯惇炯炯有神：“孟德放心，吾軍新得鹽池，士氣大振。隻要再有半年時間操練，必能練出一支精銳之師！”
曹洪連連點頭：“兄長也放心，弟必儘心竭力，經營鹽鐵，籌措軍資，定保大軍無後顧之憂！”他話鋒一轉，壓低聲音道，“不過兄長，眼下還有一件大事，需即刻提上日程。”
“哦？何事？”曹操挑眉。
曹洪正色道：“稱王！”
他見曹操目光微動，繼續道：“如今天下形勢明朗。波彥、袁紹先後僭越稱王，漢室名存實亡，天子不過是被波彥幽禁於深宮的一具傀儡罷了。”
“兄長如今坐擁數郡之地，帶甲十餘萬，文有荀文若、程仲德等運籌帷幄，武有諸將及眾多勇士效死，實力已不容小覷。若仍隻是奉著那遙不可及的漢室旗號，名不正則言不順啊！”
一旁的夏侯惇也甕聲甕氣地接口道：“孟德，子廉所言極是！稱王，並非僅僅為了一個虛名。唯有進位為王，才能名正言順地設立百官，構建屬於自己的朝堂，有效地治理現有地盤，更能大封麾下文武群臣！”
“如今明國、魏國那邊，侯爵、將軍遍地，封賞豐厚，孟德帳下諸人，隨爾出生入死，誰不渴望封妻蔭子，光宗耀祖？若兄長遲遲不肯正位，眾人看不到前程希望，長此以往，恐生異心，甚至……甚至轉投明、魏而去啊！”
曹操沉默了下來，雙手負後，緩緩踱步。鹽池畔的風吹起他的大氅，獵獵作響。
稱王之事，他並非沒有想過。隻是他出身官宦，早年以興複漢室為誌，驟然邁出這一步，心中仍有些許障礙與權衡。
他想起年輕時在洛陽擔任北部尉，設五色棒嚴明法紀，想起董卓亂政時，他散家財，舉義兵，誓要匡扶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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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天下四分，漢室名存實亡。波彥控製著天子，手中握有江東、荊交、中原、雍涼近九州之地。袁紹雄踞河北，兵精糧足。劉璋從劉焉手中接過益州，占著巴蜀天府之國。
自己雖連戰連連，拓展疆土，卻仍以漢臣自居，確實已不合時宜。
稱王，意味著徹底與舊日的漢臣身份告彆，意味著將自己置於與波彥、袁紹完全對等的地位，也意味著會吸引天下更多的目光與壓力。
然而，曹洪與夏侯惇的話，句句戳中要害。人心向背，是爭霸天下的根本。波、袁稱王，已抬高了群臣的期望。
自己若不能提供相應的地位與封賞，確實難以籠絡住麾下這些驕兵悍將、智謀之士。
漢室的旗幟，在波彥牢牢控製天子的情況下，能帶來的利益已經越來越少，反而可能成為一種束縛。
利弊得失，在曹操心中飛快地盤算著。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眼中已是一片決然：“二位所言，句句在理！漢室傾頹，非人力可挽。天下，當有德者居之！波彥、袁紹可為王，操為何不可？！”
他聲音提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好！傳令下去，即刻拔營，返回安邑！召集文武，商議稱王事宜！”
“諾！”曹洪、夏侯惇以及周圍聽到此話的文臣武將，無不麵露喜色，齊聲應諾，聲音中充滿了興奮與期待。
曹操翻身上馬，最後看了一眼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鹽池。這鹽池不僅意味著軍資糧餉，更象征著一條通往王座的道路。他抖動韁繩，爪黃飛電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
“回安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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