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城的夏日,悶熱而潮濕,空氣黏稠得能擰出水來。蟬鳴聒噪,攪得人心煩意亂。林寒林曦)的小院,仿佛成了風暴來臨前短暫平靜的漩渦眼。牆外有不明身份的窺伺者,如同陰影裡的毒蛇,吐著信子,耐心等待著時機。院內,陳婉茹的存在,則像一株被風雨摧折、移栽到溫室裡的幽蘭,雖得片刻安寧,卻愈發顯得柔弱堪憐,那眉宇間化不開的哀愁,比天氣更令人窒息。
那些亂世中的男女,情愛總與陰謀、背叛、宿命糾纏在一起,透著一股妖異的美感。此刻的林寒與陳婉茹,雖無情愛之實,但這種“英雄救美”式的收容與被收容關係,在這種微妙的環境下,也難免滋生出一些難以言喻的張力。
陳婉茹對林寒,感激中混雜著敬畏,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必察覺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賴。她小心翼翼地打理著院中瑣事,為他沏茶、備膳,眼神卻總是不自覺地追隨著那道青衫身影。她看不懂他,他太安靜,太深邃,眼神像一口古井,望不到底。他救了她,卻似乎無所求,這種超然,反而讓她更加不安,仿佛欠下的是一筆永遠無法償還的債。夜裡,她常被噩夢驚醒,夢見薛家花轎臨門,夢見父親在牢中受苦,唯有聽到隔壁書房傳來平穩的呼吸或更近似能量流轉的微息),才能重新獲得一絲虛幻的安全感。
林寒對陳婉茹,則更多是一種基於道義和利益的冷靜考量。護她周全,是兌現對李家的承諾,也是維持目前這種“入世”狀態的必要一環。她的純陰體質對他溫養魂體略有裨益,但更重要的是,她是連接李家、乃至窺探此界凡俗權力網絡的一個窗口。他看得出她的不安與依賴,但這並不能動搖他的心智。他經曆的生死情仇太多,一顆心早已被錘煉得如同寒鐵。隻是偶爾,在看到她強作鎮定卻難掩驚惶的眼神時,會恍惚想起另一個同樣命運多舛、卻最終選擇壯烈毀滅的女子——小謝。同樣的身不由己,同樣的紅顏薄命。這念頭如蜻蜓點水,一掠而過,不留痕跡。
這種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在三日後與說書先生柳先生的會麵後,被悄然打破。
悅來茶館,人聲鼎沸。柳先生今日講的是一出“癡心女子負心漢”的戲碼,情節老套,卻因他繪聲繪色的演繹,格外引人入勝。散場後,林寒如約而至,與柳先生對坐於角落。
柳先生呷了口濃茶,渾濁的眼睛掃過四周,壓低聲音:“先生上次問起那些‘奇地’,老朽回去細想,倒是記起一樁舊聞。”他頓了頓,聲音更低,“約莫是前朝末年,棲霞山深處,曾有一獵戶誤入一山穀,據說穀中雲霧終年不散,時有異光閃爍,入內者往往迷失方向,數日後方出,卻形容憔悴,記憶模糊,隻恍惚記得見過亭台樓閣、仙音渺渺,宛如仙境。但出來不久,便紛紛染病身亡。故老相傳,那地方叫‘蜃樓坪’,乃妖物幻化,吸人精魄之地。”
蜃樓坪?幻象?迷失方向?林寒心中一動,這與“界隙”造成的空間扭曲、認知乾擾特征頗有幾分相似!
“可知具體方位?”林寒不動聲色地問。
柳先生搖搖頭,麵露懼色:“這可不知。那地方邪門得很,早就成了禁地,無人敢近。老朽也是年輕時聽一雲遊僧提起,當故事聽罷了。”他話鋒一轉,意味深長地看著林寒,“先生似乎對這些險地格外上心?莫非……是尋仙訪道之人?”
林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遞過一塊碎銀:“隻是好奇。先生可知,城中除了四大家族,可還有哪些……有真本事的異人?”
柳先生掂量著銀子,沉吟道:“異人?嗬嗬,這臨淵城,水深王八多。明麵上是四大家,暗地裡……不好說。城隍廟後街有個擺卦攤的‘瞎半仙’,卦象奇準,卻從不給人解災,隻說天機不可泄;碼頭扛大包的王五,據說能力扛千斤,卻甘做苦力;還有……李家的那位供奉,‘鬼手’劉,醫術通神,尤其擅長醫治各種疑難雜症和……陰邪之傷。”他特意在“陰邪之傷”上加重了語氣,瞥了林寒一眼。
林寒記在心裡。鬼手劉?李家的供奉?擅長陰邪之傷?這倒有意思。
就在這時,茶館門口一陣喧嘩。隻見趙家公子趙奎,帶著幾個豪奴,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目光四下掃視,最終落在了林寒這一桌。他今日似乎喝了酒,麵色潮紅,眼神不善。
“喲!我當是誰,原來是林大才子!”趙奎陰陽怪氣地走過來,用折扇敲著桌麵,“怎麼,不在家陪著那嬌滴滴的陳小姐,跑這兒來聽說書了?”他聲音不小,引得周圍茶客紛紛側目。
林寒眼皮都未抬,淡淡道:“趙公子有事?”
“有事?當然有事!”趙奎湊近一步,酒氣噴湧,“姓林的,彆給臉不要臉!陳婉茹是薛老爺看上的人,你把她藏起來,是什麼意思?識相的,趕緊把人交出來,否則……”他冷笑一聲,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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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先生見狀,連忙起身打圓場:“趙公子息怒,息怒!林先生是讀書人,您看這……”
“滾開!老東西,這沒你說話的份!”趙奎一把推開柳先生,伸手就要去抓林寒的衣領。
林寒心中冷笑,正欲給這紈絝一點教訓,眼角餘光卻瞥見茶館角落,一個戴著鬥笠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是李家的眼線?還是……
就在趙奎的手即將觸碰到林寒的瞬間,林寒看似隨意地端起茶杯,輕輕一抖。一滴滾燙的茶水,如同長了眼睛般,精準地濺射在趙奎手腕的“內關穴”上。
“啊!”趙奎如遭蛇噬,猛地縮回手,隻覺得整條手臂又麻又痛,瞬間失去知覺,驚怒交加,“你……你使妖法!”
“趙公子慎言。”林寒放下茶杯,目光平靜無波,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壓,“光天化日,眾目睽睽,欲行凶傷人,可是王法何在?”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茶客耳中。眾人雖懼趙家權勢,但見趙奎無理在先,林寒又占著理,不免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趙奎又驚又怒,手腕劇痛難忍,心知今日討不了好,又見林寒氣定神閒,心中更是沒底,隻得撂下狠話:“好!好你個林寒!咱們走著瞧!”說罷,帶著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茶館內一時寂靜,隨即議論聲四起。柳先生看著林寒,眼神複雜,低聲道:“先生,您這是把趙家得罪狠了……”
林寒不以為意,起身拱手:“多謝先生告知。今日之事,林某自有分寸。告辭。”他放下茶錢,飄然而去。角落那戴鬥笠的身影,也悄然消失。
回到小院,陳婉茹早已聽聞風聲,臉色煞白地迎上來:“先生,您沒事吧?都怪我連累了您……”
“無妨。”林寒擺擺手,“跳梁小醜而已。”他看向陳婉茹,“隻是,此地怕是不能久留了。”
陳婉茹身子一顫,眼中湧上絕望:“那……那我們能去哪裡?”
林寒沒有回答,目光投向院外沉沉的夜色。趙家的挑釁,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是他有意促成的。平靜被打破,水被攪渾,才能讓隱藏的魚浮出水麵。李家的態度,其他勢力的反應,都將在這場風波中顯現。而那個“蜃樓坪”和“鬼手劉”的線索,也需儘快查證。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林寒靈覺一掃,是李氏老嫗。
開門後,李氏神色凝重,低聲道:“林先生,今日之事,家主已知曉。趙家不會善罷甘休,此地已不安全。家主請先生與陳小姐移步‘百草軒’暫避。”
百草軒,是李家在城中的一處藥鋪,也是重要的據點。
林寒看著李氏,緩緩道:“李家主的好意,林某心領。隻是,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趙家目標在陳姑娘,根源卻在利益。不知李家主,接下來有何打算?”
李氏眼中精光一閃:“先生快人快語。家主之意,趙家近年來愈發跋扈,已壞了不少規矩。此次借陳姑娘之事,或可……敲山震虎。隻是,需借先生之力。”
“如何借力?”
“三日後,城中‘賽寶大會’,趙家必會發難。屆時,請先生……如此這般。”李氏低聲耳語一番。
林寒聽罷,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李家的計劃,果然是要將他推上前台,與趙家正麵衝突,他們則坐收漁利。好一招驅虎吞狼。
“可以。”林寒應下,“不過,林某需先見一見貴府的‘鬼手’劉先生。”
李氏一怔,隨即恢複平靜:“先生要見劉供奉?所為何事?”
“聽聞劉先生醫術通神,林某對岐黃之術略有興趣,想請教一二。”林寒淡淡道。
李氏沉吟片刻,點頭道:“老身代為稟報。先生準備移駕吧。”
當夜,林寒與陳婉茹便在李氏的安排下,悄然轉移至城西的百草軒後院。百草軒看似尋常藥鋪,後院卻彆有洞天,亭台樓閣,守衛森嚴。
安頓下來後,林寒獨坐窗前,望著窗外一株在夜風中搖曳的芭蕉。陳婉茹的命運,如同一根細線,牽動著臨淵城的暗流,也連著他的去留。李碧華式的詭譎情緣尚未上演,但權力的博弈、人性的試探,已如一張大網,悄然收緊。他如同闖入戲台的旁觀者,本想看戲,卻發現自己也成了戲中人。
而那條關於“蜃樓坪”的線索,如同黑暗中的一點磷火,指引著可能存在的“界隙”方向。但前提是,他必須先演好眼前這場“俗世”的戲碼,在這充滿算計與欲望的泥潭中,找到出路。
青蛇吐信,危機四伏。這臨淵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渾,也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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