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的繁榮,尤其是一船船運來的江南稻穀,也吸引了另一群嗅覺極其靈敏的商人——晉商。
以範永鬥、王登庫等為首的山西巨賈,憑借其遍布全國的商業網絡和與關外清廷、蒙古各部的深厚淵源,敏銳地看到了其中的巨大商機:北方缺糧,尤其是北京和關外!
滄州有糧,晉商有路!
很快,掛著“範記”、“王記”等晉商旗號的車隊、駝隊,絡繹不絕地出現在滄州碼頭和市集。
他們出手闊綽,以高於市價的價格,大肆收購糧食、布匹、甚至滄州新產的鐵器。
“劉將軍治下,物阜民豐,真乃北地樂土啊!”範永鬥派來的大掌櫃靳良玉,對著負責商務的鎮守府屬官和單元慶等人,滿臉堆笑地說道:“敝號願以高價,多多采買糧米布鐵,運往山西、陝甘賑濟災民,也是為將軍分憂啊!”
然而,劉體純的細作,早已盯上了這些晉商。他們的商路,絕非僅僅通向山西賑災!
“將軍,查清楚了!”李黑娃將一份密報呈上。
“範永鬥的車隊,出了滄州地界,並未直接西去山西,而是繞道北上,經宣化、張家口,試圖走蒙古草原的商道!
他們的最終目的地,很可能是……北京和關外盛京!他們想利用蒙古盟友的通道,避開我軍控製的運河和主要官道,將糧食賣給多爾袞!”
鄧鐵牛聞言大怒,直接罵道:“他娘的!這群吃裡扒外的奸商,竟敢資敵。老子帶兵去截了他們的車隊!”
“慢!”劉體純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阻止了鄧鐵牛,“截?為什麼要截?多爾袞缺糧,我們……難道就不缺錢缺物嗎?”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著晉商的隱秘糧道說:“他們想運糧給韃子?好!讓他們運!靳良玉想買多少糧食,隻要付得起真金白銀和我們需要的東西,就賣給他!”
眾人愕然。鄧鐵牛急道:“將軍!這豈不是資敵?”
劉體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說:“資敵?鐵牛,你想想,晉商從我們這裡買糧,花的是實打實的銀子,或者我們急需的戰略物資。他們千辛萬苦,冒著風險,繞道蒙古草原,運到北京或盛京,這路上的損耗、人吃馬喂、打點蒙古人的花費,要多少?等糧食到了多爾袞手裡,還能剩多少?價格又會被他們炒到多高?多爾袞用天價買我們‘平價’賣出的糧食,你說,是誰在吃虧?”
他頓了頓,眼中算計的光芒更盛,輕蔑一笑說:“多爾袞現在可不是以前關外那麼小塊兒地方。河南、山西、陝西大旱多年,又加上戰亂不斷,早就是赤野千裡,運這點糧食過去,杯水車薪。但卻會掏空多爾袞的家底。更重要的是,這條隱秘糧道,現在被我們知道了!李黑娃!”
“末將在!”
“你的人,給我死死盯住這條線!摸清他們所有的中轉點、接頭人、蒙古部落的關係!同時……”
劉體純的笑容帶著一絲殘酷,說道:“在賣給他們的糧食袋子裡,夾點‘私貨’!”
“還有,”劉體純補充道:
“通知軍需司,對晉商的糧食采購,表麵上敞開供應,但暗中控製總量,確保我軍民用度無憂。價格嘛,可以‘隨行就市’,慢慢漲一點。另外,優先收取銅、錫、硝石、硫磺、優良馬匹!銀子?那是最後的選擇。”
滄州的繁榮和劉體純硬抗清廷的名聲,也終於傳到了南京弘光小朝廷的耳中。在權相馬士英看來,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若能招撫劉體純這支“悍匪”,不僅能打通北方的屏障,更能獲得一支能打的強軍,大大增強自己對左良玉等跋扈武將的製衡力量,徹底壓垮朝中政敵阮大铖等人。
於是,一支打著“欽差”旗號、氣派十足的船隊,載著弘光朝廷的“招安天使”——一位姓錢名庸的禮部員外郎,帶著一紙空頭支票般的“詔書”和幾箱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浩浩蕩蕩駛向滄州。
錢員外郎在船上已經腦補了無數場景:流寇頭子見到天朝欽使,必然誠惶誠恐,跪地接旨,感激涕零……
他甚至連受降時該擺什麼姿勢都想好了。
這沒什麼奇怪的,闖逆都已經被清軍和吳三桂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劉體純隻是闖逆手下的一個偏將。天朝來招安他,就是給他個天大的麵子,給他留條生路。
船抵滄州碼頭,景象卻讓錢員外郎和一眾隨從瞠目結舌。
碼頭上秩序井然,商船如織,士兵巡邏,百姓勞作,一派生機勃勃,哪有半分“賊巢”的破敗景象?
更讓他不舒服的是,前來迎接的並非劉體純本人,隻是一個自稱“鎮守府司馬”的屬官,態度不卑不亢,禮節周全卻透著疏離。
錢員外郎臉色沉了下來,心裡很不痛快。強壓不滿,端著架子被迎入鎮守府衙。
府衙雖不奢華,卻乾淨肅穆,往來吏員步履匆匆,透著一股高效務實之風,與南京官場的拖遝腐朽截然不同。
當他被引入正廳,終於見到一身常服、端坐主位的劉體純時,想象中的“誠惶誠恐”半點不見,對方目光平靜深邃,帶著一種久經沙場的沉穩和審視,讓他這位“天使”莫名感到一絲壓力。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劉將軍,陛下聖恩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