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如遭雷擊。
他臉色煞白,從席上彈起,手足無措,連連後退,幾乎帶翻了身後的憑幾:“陶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他聲音都變了調:“備何德何能,安敢受此重托。陶公乃徐州柱石,眾望所歸。備萬萬不敢僭越。請陶公收回成命!”
劉備深深作揖,腰彎得更低。
他身後的關羽眉頭緊鎖。
張飛則瞪大了眼睛,看看陶謙又看看劉備,一臉懵懂。
“玄德。”陶謙上前一步,雙手作勢欲扶,眼中淚光閃動,“老朽心意已決。徐州,非玄德不能安。若玄德不受,老夫……老夫唯有長跪不起了。”說著,他竟真作勢要屈膝下跪。
“陶公不可!”
劉備驚得魂飛魄散,慌忙死死托住陶謙的手臂,兩人拉扯在一起,一個執意要“讓”,一個惶恐推辭,場麵一時“感人”至極。
滿堂文武,或真心或假意地開始勸進:“玄德,陶公拳拳之心,為徐州計,請玄德萬勿推辭。”
“是啊玄德,徐州非明主不能治。玄德仁德,正當此任。”
“請玄德為徐州百萬生民計,受此印信。”
勸進之聲此起彼伏。
劉備滿臉漲紅,額頭冒汗,在陶謙和眾人的“懇求”下顯得孤立無援,推辭得越發“艱難”。
陶謙被劉備托著,看似虛弱無力,眼神卻飛快地掃過全場,尤其在劉駿臉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深處,哪有什麼托付的真誠。
隻有深深的忌憚、試探——他要借劉備這杆大旗,來壓製淮安劉駿這頭驟然崛起的猛虎。
留下劉備,一可拒曹操,二可讓劉備與劉駿互相牽製。
如此,他陶謙才能在這亂世夾縫裡,為陶家,為他的兒子陶商、陶應,謀得一線生機。
劉駿端坐案後,冷眼看著眼前這出精心排練的鬨劇。
陶謙那看似懇切實則算計的目光,劉備那推辭下不知真假的惶恐,滿堂文武那各懷鬼胎的嘴臉。
空氣中彌漫的脂粉香、酒肉臭,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這滿堂的慶功,慶的是誰的功?是城外那累累白骨?還是他們這些爭權奪利者的權柄?
一股壓抑的怒意,在劉駿胸中轟然爆發。不是為了得不到徐州牧的位置,而是為這赤裸裸的權謀,算計!
明麵笑,暗地謀。
不知還好,一知道,就像發現有人上菜時故意往裡吐了口水。既惡心又惱人。
啪!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驟然在喧囂的宴席之上響起。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勸進聲、絲竹聲、談笑聲瞬間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聲音的來源——劉駿的案幾前。
那隻被他把玩了許久的青銅酒樽,此刻摔在地上,殘酒濺了一地。
劉駿緩緩站起身。
滿堂文武那錯愕、茫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目光掃過眼前這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盛景”。
“慶功?”劉駿嘲弄,“慶的是城外未寒的屍骨,還是諸位權柄無礙?”
他目光落在陶謙臉上,嘴角勾起一個沒有絲毫溫度的弧度:
“陶使君好算計。引劉玄德入局,防備曹操!製衡淮安?怕我坐大,威脅你這州牧寶座?”
陶謙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仲遠!你……你何出此言!老夫一片公心……”
“公心?”劉駿嗤笑一聲,打斷他。
他不再看陶謙,目光轉向臉色變幻的劉備,“玄德,徐州牧這位置是火爐!坐上去,就得有被燒成灰的覺悟,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