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雲起被暫時安置在司天監內一間獨立的值房,雖不及他原來的居所,但比那陰冷的偏殿已是天壤之彆。兩名北衙禁軍派來的士卒守在門外,名義上是保護,實則也有監視之意。
皇帝的口諭和趙汝明被革職查辦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塊,在司天監內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往日那些或嘲諷或漠然的同僚,此刻再見他,眼神裡都帶上了敬畏、探究,以及一絲難以言說的疏離。
時雲起無暇他顧。
身體的創傷需要恢複,但更緊迫的是理清頭緒,展開行動。他強撐著精神,首先繪製了數十張“辨氣符”。此符雖無法直接殺傷天魔宿主,卻能敏銳感應到那獨特的、陰冷汙濁的氣息波動。
北衙禁軍副統領陳驍,一位以剛正和實乾著稱的將領,親自帶人取走了符籙,開始秘密對皇陵外圍及宮中部分區域進行篩查。這是皇帝賦予他的有限信任,也是第一塊試金石。
與此同時,護國大陣的啟動並非易事。大陣核心深藏於宮城地底,牽扯複雜,需要多位高階修士協同,並消耗海量資源。皇帝雖已下旨,但具體的協調與準備工作,仍需要時間。
忙完這些,已是深夜。
時雲起服下太醫署送來的、聊勝於無的安神丹藥,正準備調息片刻,值房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時……時大人?”門外傳來一個怯怯的、熟悉的聲音。
是周衍。
時雲起目光微凝,沉默一瞬,還是開口道:“進來。”
門被推開一條縫,周衍瘦削的身影閃了進來,又迅速將門掩好。他手裡提著一個食盒,臉上堆著局促不安的笑容。
“時大人,您……您受苦了。”周衍將食盒放在桌上,搓著手,不敢直視時雲起的眼睛,“我……我備了些清淡的粥點,您身子虛,用一些吧?”
時雲起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周衍被他看得越發不自在,額角滲出細汗,乾笑兩聲:“那個……之前……之前在偏殿外,我……我不是不想幫您,實在是……實在是趙汝明那老賊盯得緊,我……我人微言輕,怕……怕誤了您的大事啊!”
他語無倫次地解釋著,眼神閃爍,充滿了懊悔與後怕。
“現在好了!陛下聖明,洞察奸邪!時大人您沉冤得雪,重獲重用,真是……真是蒼天有眼!”周衍的語氣變得熱切起來,帶著明顯的討好,“時大人,您如今執掌應對天魔事宜,必定需要人手。我……我雖不才,但在司天監多年,文書檔案、人員調度都還算熟悉,願為您效犬馬之勞!隻求……隻求您給我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他說著,竟要躬身行禮。
時雲起抬手虛扶了一下,聲音平靜無波:“周監丞言重了。之前之事,各有難處,不必再提。”
他沒有接受周衍的投誠,也沒有拒絕。
周衍的膽小與搖擺,他早已看清。此人可用,但絕不可信,更不可托付機密。不過,眼下他確實人手緊缺,一些繁瑣的、不涉及核心的文書和聯絡工作,交給周衍這種熟悉監內事務而又急於表現的人,或許正合適。
“眼下確有一些雜務……”時雲起緩緩開口。
周衍眼睛立刻亮了,忙不迭地應道:“時大人儘管吩咐!下官必定竭儘全力,萬死不辭!”
“將司天監近三年來所有關於星象異常、地動、氣候反常的記錄,以及人員無故失蹤、性情大變的卷宗,全部整理出來,明日午時前交給我。”
“是!下官這就去辦!”周衍如同領了聖旨,躬身退了出去,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值房內重新恢複安靜。
時雲起看著那緊閉的房門,眼神深邃。
周衍的“背刺”與此時的“投誠”,都在意料之中。在這皇城之內,利益與生存,永遠是第一位的。他不會因此憤怒,隻會更加警惕。
他走到桌邊,打開食盒,裡麵是還溫熱的清粥和小菜。他沒有動,隻是拿起旁邊的一壺清水,慢慢飲著。
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但大腦卻異常清醒。
天魔宿主正在被篩查,護國大陣啟動在即,這是明麵上的行動。而那個偽裝潛藏的“古神”軒轅道,依舊是個巨大的變數。
他必須想辦法,弄清楚這個“軒轅道”的目的,以及……他與其他天魔宿主之間的關係。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卻帶著刺骨陰寒的波動,如同漣漪般,悄然掃過整個司天監!
這波動並非靈力,也非尋常妖氣,而是一種純粹的、指向性的惡意與混亂!
是那些潛伏的宿主!他們察覺到了危險,開始躁動了?
時雲起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道縫隙向外望去。
夜色下的司天監一片寂靜,與往常並無不同。但那無形的惡意波動,卻如同冰冷的蛛絲,纏繞在空氣裡,揮之不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皇城南區,那間酒肆二樓。
正憑欄遠眺、欣賞著帝都夜色的軒轅道,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他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了然的微光。
他感受到了那股源自皇城各處、微弱卻同步散發出的混亂波動。
“開始清剿了麼……”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冰冷的弧度,“也好……廢物,終究是廢物。正好借你之手,替我……清理掉這些不穩定的殘次品。”
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目光,再次投向司天監的方向,這一次,帶著一絲若有實質的……玩味。
“棋子,動得……倒是比預計的,快了一些。”
夜色更深。
暗流在平靜的表象下,加速湧動。
清剿與反撲,試探與獵殺,即將在這座古老的皇城中,正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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