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行至汴州境內，前方突然出現一座石拱橋，像一道長虹臥在運河上。馬驥正趴在船舷上發呆，看到那橋的瞬間，眼睛都亮了——橋身是青灰色的，由巨大的石塊壘砌而成，沒有橋墩，隻有一個巨大的拱券，跨徑足有十幾丈，橋麵平坦寬闊，車馬行人往來如梭，甚至有載貨的馬車在上麵走，橋身都紋絲不動。更神奇的是，他們這艘三丈寬的漕船，竟然能從拱券下順利通過，可見橋拱有多高。
“我的天……這橋也太厲害了！跟趙州橋有的一拚啊！”馬驥驚歎道，他在現代博物館見過趙州橋的模型，眼前這座橋雖然規模稍小，工藝卻同樣精湛。
正好船主要在橋邊的碼頭卸點貨——有幾袋稻穀要交給當地的糧倉，馬驥便跳下船，跑到橋邊仔細觀摩。他用手撫摸著橋身的石塊，石塊之間嚴絲合縫，連刀片都插不進去，表麵被歲月磨得光滑，卻依舊堅固；橋麵上有車輪碾過的痕跡，深達半寸，可見這座橋已經用了很多年；橋的兩側有石欄，欄板上雕刻著簡單的花紋，有蓮花，有遊魚，雖然不華麗，卻很古樸。
他正琢磨這拱橋的受力原理——這麼大的拱券，怎麼就能撐住橋麵的重量還不塌？忽然看到幾個工匠模樣的人，架著木梯，正在檢查橋墩和橋麵。為首的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老師傅，穿著粗布短褂，挽著袖子，露出黝黑的胳膊，手上拿著一把小錘子，時不時敲敲橋身的石塊，眼神專注得像在研究一件珍寶。
“老師傅，您好！”馬驥湊上前，恭敬地拱手，“這橋真結實！請問是怎麼建起來的？這拱券怎麼就能撐住這麼大重量呢？”
老師傅停下手裡的活，從梯子上下來，用衣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打量了馬驥一番，見他眼神真誠，不像看熱鬨的，便笑了笑：“郎君有所不知，此橋名為‘通濟橋’，是十年前老夫帶人建的。它的妙處，全在‘券’與‘伏’。”
“‘券’與‘伏’？”馬驥沒聽懂。
“‘券’者，拱也。”老師傅指著橋拱，“需選用上等的青石，每塊都要精心雕琢成梯形，然後從兩端往中間逐層壘砌，讓上麵的重量沿著券石傳遞到兩邊的橋台，這樣拱券就不會塌。‘伏’者，是券石之間的‘腰鐵’，用熟鐵打造成鉤子，把相鄰的券石勾住，防止移位。”他說著，指了指券石的縫隙，“你看這裡，裡麵就有腰鐵，外麵用灰漿抹平，所以看不出來。”
馬驥似懂非懂，腦子裡卻浮現出中學物理課上學的“拱結構受力分析”。他忍不住插嘴：“我明白了！就是拱結構把橋麵的垂直壓力，轉化成向兩邊的側向推力，然後靠兩邊堅實的橋台抵住這股推力，對吧？這叫……力學原理！還有，這拱形是不是像雞蛋殼？看著薄，其實很堅固，能承受很大的重量！”
老師傅愣了一下，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郎君所言‘壓力’‘推力’‘力學’，老夫從未聽聞。但這券石受力，確是此理。至於像雞蛋殼……”他笑了，“郎君比喻倒是新奇，老夫建了一輩子橋，還沒這麼想過。不過這青石確實堅硬，選石的時候得挑沒有裂紋的，不然受力不均，容易出事。”
馬驥來了興致，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起了簡單的應力分析圖——畫了一個半圓代表橋拱，在上麵畫了幾個向下的箭頭代表壓力，在兩端畫了向外的箭頭代表推力，還在橋台的位置畫了幾道橫線代表堅固的地基。“老師傅你看，這裡是受力最大的地方，所以券石要選最厚的；這裡次之，可以稍薄一點……還有，橋麵上的排水孔是不是可以再往兩邊挪一點？現在的位置太靠近拱券，積水滲進去，會腐蝕腰鐵，時間長了就不結實了。”
老師傅蹲在地上，看著馬驥畫的“鬼畫符”，眉頭緊鎖，半晌才說：“郎君畫的這玩意兒，倒像廟裡的符籙。不過你說的排水之事，確有道理。當年建橋時，老夫也考慮過排水，隻是沒你想的這麼細。這腰鐵最怕水，要是鏽壞了，橋就危險了。”他站起身，拍了拍馬驥的肩膀，“郎君雖不懂造橋的手藝，卻想得挺周全。隻是造橋一事，終究要手上過，心裡量，不是紙上畫幾筆就能成的。老夫當年建這橋，光是選石就花了半年，壘券的時候，每天隻敢壘一層，生怕出一點錯。”
馬驥點點頭，心裡對這位老師傅充滿了敬佩——這就是古代的能工巧匠啊，沒有精密的儀器，沒有高深的理論，全靠經驗和手藝，建出這麼堅固的橋梁，比現代的某些“豆腐渣工程”強多了。他看著通濟橋，陽光灑在橋身上，泛著青灰色的光，像一位沉默的老者，守護著運河上的往來船隻。
“老師傅，您真厲害！”馬驥由衷地說，“這橋再過一百年，肯定還這麼結實！”
老師傅笑了，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借郎君吉言。隻要老夫活著，每年都會來檢查，保證它不出事。這橋是運河的命脈，不能塌。”他說完，又爬上梯子，繼續檢查橋身，小錘子敲在石塊上，發出“篤篤”的聲音，清脆而堅定。
馬驥站在橋邊，看著老師傅的身影，心裡感慨萬千。他摸了摸胸口的掛墜，掛墜正發出明亮而溫暖的光芒，不像之前那樣溫和，而是帶著一種“智慧”的質感，仿佛在向這位古代匠師致敬，吸收著他身上的“工程智慧”與“實用美學”。
“原來真正的智慧，從來都不是書本上的理論，是藏在手上的老繭裡，藏在日複一日的堅持裡。”馬驥心裡想，他轉身回到漕船，看著通濟橋慢慢遠去，心裡對這個時代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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