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驥在雜役房乾了半個月,因為手腳還算麻利,又不怎麼說話,管事的太監便偶爾派他去禦膳房外圍幫忙,比如搬運蔬菜、清洗碗碟。這可把馬驥高興壞了——禦膳房啊!傳說中做滿漢全席的地方!他早就想嘗嘗宮裡的美食了。
可到了禦膳房,馬驥才發現,這裡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禦膳房不是一個單一的廚房,而是一片龐大的建築群,分成了葷局、素局、點心局、飯局等好幾個部門,每個部門都有專門的廚役和太監,分工明確,卻又透著一股冰冷的秩序感。空氣中飄著各種食材的香氣——燉肉的醇厚、糕點的甜香、香料的辛辣,卻沒有尋常廚房那種煙火氣,反而像一個精密的工廠,每個人都在機械地乾活,沒有一絲交流。
馬驥被分到了素局外圍,負責搬運剛送來的蔬菜。他一邊搬著一筐青菜,一邊偷偷觀察廚役們乾活:切菜的廚役站在一張巨大的木案前,手裡拿著一把長刀,刀工精細得嚇人——蘿卜在他手裡轉了幾圈,就變成了細如發絲的蘿卜絲,還擺成了一朵菊花的形狀;揉麵的師傅更厲害,麵團在他手裡像有了生命,一會兒變成細條,一會兒變成圓餅,不用秤,就能把麵團分得分毫不差;熬湯的灶眼前,幾個巨大的銅鍋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鍋邊站著兩個太監,手裡拿著長勺,每隔一會兒就攪一下,卻沒人敢嘗一口。
最讓馬驥震驚的,是禦膳房的“試毒”流程。
一道菜做好後,先由專門的太監拿著銀針,插入菜裡的各個部位,停留片刻後拔出來,仔細觀察銀針的顏色。如果銀針變黑,這道菜就會被立刻倒掉;如果銀針沒變顏色,就會被分到一個小碟裡,由一名“嘗膳太監”當眾吃下。
那嘗膳太監看起來五十多歲,麵無表情,接過小碟後,拿起筷子,慢慢夾起菜,放進嘴裡,細細咀嚼,吞咽下去,然後站在一旁,一動不動地等待半個時辰。期間,沒有任何人敢跟他說話,整個廚房都靜悄悄的,隻有銅鍋咕嘟的聲音。
“我的天!這就是人體試毒儀啊!”馬驥心裡驚歎,“這流程也太原始了吧?萬一毒是慢性的,或者銀針測不出來怎麼辦?這嘗膳太監每天吃這麼多菜,心理壓力得多大?天天山珍海味,卻隨時可能中毒,這到底是福利還是高危職業?”
他看著那道剛做好的“鬆鼠鱖魚”,金黃的外皮,澆著鮮紅的醬汁,看起來色香味俱全。可經過銀針試毒、嘗膳太監試吃這一套流程下來,魚的熱氣漸漸散去,醬汁也凝固了,看起來再也沒有剛出鍋時的誘人。
“這等到端到皇上麵前,不就成了涼菜了嗎?”馬驥心裡吐槽,“皇上天天吃這種放涼的菜,能好吃嗎?還不如臨安街頭的肉餅,剛出爐的時候,咬一口滿嘴流油,那才叫香!”
有一天,禦膳房送來一批新鮮的梨子,表皮光滑,水靈靈的,看起來就很甜。馬驥看著梨子,心裡癢癢的——他已經半個多月沒吃過水果了,嘴裡早就淡出鳥來了。趁管事太監不注意,他偷偷拿起一個梨子,塞進懷裡,躲到廚房後麵的角落裡,想偷偷嘗一口。
梨子剛咬下去,清甜的汁水就在嘴裡散開,冰涼冰涼的,特彆解渴。馬驥正吃得開心,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厲喝:“好你個賊胚!敢偷吃貢品!”
馬驥嚇得差點把梨子吞下去,回頭一看,是負責看管水果的太監,正怒氣衝衝地盯著他。“公公饒命!奴才不是故意的!”馬驥趕緊把梨子藏在身後,“奴才就是想幫皇上嘗嘗,看這梨子甜不甜,新不新鮮!萬一梨子是酸的,或者有蟲,敗了皇上的興致就不好了!”
那太監被他這離譜的理由氣笑了:“皇上吃的東西,自有專門的人試吃,輪得到你這賤奴來操心?你這是明知故犯!來人啊,把他拉下去,罰他洗三大盆碗碟!”
馬驥被兩個小太監拉到洗碗房,麵前擺著三大盆油膩的碗碟,盆裡的水都泛著油花。他拿起一塊抹布,開始洗碗,心裡滿是委屈:“不就是吃個梨子嗎?至於這麼小題大做嗎?這宮裡的規矩也太不近人情了!”
洗到太陽下山,馬驥才把碗碟洗完,胳膊酸得抬不起來。他走出洗碗房,看著禦膳房裡依舊忙碌的身影,突然特彆懷念臨安的市井——那裡有熱氣騰騰的肉餅,有清甜的酪漿,有熱鬨的茶館,沒有這麼多規矩,沒有這麼多壓抑。
“這宮廷禦膳,吃得就是個儀式感,味道反而是其次了。”馬驥歎了口氣,“形式大於內容,一點都不好吃。”
他胸口的掛墜在禦膳房裡,傳來的悸動一直很紊亂。它似乎被食材的“精華”能量吸引——那些凝聚了無數人力物力的菜肴,帶著奢華的氣息;可又被“試毒”流程裡的“不信任”和“僵化”排斥,讓它的光芒忽明忽暗,像在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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