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剛過,平安縣衙二堂內,夜間積蓄的陰涼尚未被陽光驅散,晨霧如薄紗,在廊柱間、在衙役們的靴邊纏繞不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同往日的凝重,仿佛暴雨前的低氣壓,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堂下,捕頭趙雄如鐵塔般矗立,身後是林小乙、鄭龍、吳文等一眾得力手下,皆屏息垂手,肅然無聲。新任師爺錢庸,瘦削的身軀裹在略顯寬大的綢衫裡,手持一份加蓋著鮮紅雲州府印信的緊急文書,正尖著嗓子,一字一句,如同鈍刀割肉般念著,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查朔風關邊軍三等卒張魁、李莽、王蠍,於上月十五日,夜竊甲胄三副、製式橫刀五柄、軍用手弩兩架並箭矢三十支,殺傷巡夜隊正後,叛逃出營。現據線報,此三犯已流竄至爾縣境內。該犯等窮凶極惡,悍勇異常,且熟知山林潛蹤之法,著令平安縣衙即刻組織精乾力量,嚴密布控,全力緝捕,嚴防其滋擾地方,危害百姓,若有懈怠,嚴懲不貸……”
“朔風關”三個字,如同三支淬毒的冷箭,狠狠釘入了林小乙的心口。他猛地一顫,若非極力克製,幾乎要失態。他慌忙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竭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寬大袖袍下,拳頭已死死攥緊,指甲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刺痛的清醒。腦海中,卻是驚濤駭浪。父親林大山那模糊而堅毅的麵容,那最後一次離家時身著公服、背影融入晨光的模樣,以及那本被藏在箱底、紙頁泛黃的筆記中,反複出現的“朔風關軍械”、“損耗異常”、“交割蹊蹺”等字眼,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讓他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凍結。高逸的意識在深處發出尖銳的警鳴:這絕非簡單的逃兵案,這三人的背後,或許就晃動著那抹他曾窺見、父親至死追尋的詭異“鶴影”!
錢師爺終於念完了文書,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遞給端坐在主位上的李縣令。李縣令年約四旬,麵皮白淨,保養得宜,此刻卻眉頭緊鎖成一個“川”字,手指無意識地、一聲聲輕輕敲擊著光滑的黃花梨木椅靠,發出沉悶而規律的“篤篤”聲,敲在每個人的神經上。
“三位邊軍逃卒,攜重械流竄入我平安縣境……”李縣令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他慣有的文官拖遝腔調,但今日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沉重與急迫,“此事,非同小可。朔風關乃北地屏障,其邊軍逃犯,非同一般草寇。彼等攜軍弩利刃,又經曆戰陣,絕非尋常衙役所能應對。若讓其在我縣境內釀出屠村滅戶的大案,或是穿過我縣屏障,流竄至富庶的江南之地,上頭怪罪下來,莫說頂戴花翎,便是這項上人頭,本官與諸位,恐怕都難保全。”
他目光如探照燈般掃過堂下眾人,最後落在捕頭趙雄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趙捕頭!”
“屬下在!”趙雄抱拳,沉聲應道,聲如洪鐘,臉色凝重如鐵。
“此案由你全權負責!縣衙三班衙役,一應人手,乃至地方鄉勇團練,皆可憑你手令調配。務必竭儘全力,儘快將此三獠擒獲,若遇負隅頑抗,格殺勿論!”李縣令說到“格殺勿論”四字時,語氣森然,咬得極重,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殺伐之氣。
“屬下遵命!”趙雄再次抱拳,腰板挺得筆直,肩上的壓力仿佛瞬間增加了千斤。
一旁的鄭龍咧了咧嘴,蒲扇般的大手相互摩挲著,眼中閃過一絲嗜戰的興奮:“三個殺才丘八,離開了邊關大營,到了咱們這丘陵山林地界,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頭兒,給我一隊好手,再配上幾條快犬,保證不出三日,就把他們從山溝子裡揪出來,捆到大人堂前!”
吳文則更顯冷靜,他微微蹙眉,出聲詢問道:“大人,錢師爺,州府行文之上,可曾提及這三名逃兵具體竊取了何種型號的軍弩、甲胄?其相貌、身形、口音又有何具體特征?甚至,他們因何故叛逃,是單純的畏戰,還是另有隱情?這些細節,都關乎追蹤辨認與案情推斷,至關重要。”
錢師爺扶了扶鼻梁上那副象征學問的單片水晶眼鏡,慢條斯理地答道:“吳文書問得細致。文書上隻模糊言及‘械竊軍械’,種類數量乃我剛才據附條補充,具體型號,未曾列明。至於相貌特征,州府刑房畫師已根據軍營描述,繪出畫影圖形,雖未必十足傳神,亦有七八分相似,稍後便可分發諸位。口音嘛……文書確認,皆是北地邊關一帶人士,具體何州何縣,卻未可知。”他頓了頓,看了一眼麵色不豫的李縣令,補充道,“至於叛逃緣由,邊軍隻以‘殺傷上官,畏罪叛逃’八字蓋之,內中詳情,非我等所能臆測。”
李縣令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打斷了還想再問的吳文:“具體細節,爾等自行勘查!本官非刑名老吏,不通此道。本官隻要結果!十日,本官隻給你們十日時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絕不能讓他們在我平安縣地界上,捅出天大的婁子!都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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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謹遵大人鈞令!”堂下眾人齊聲應諾,聲浪在二堂內回蕩。
退出二堂,步入院中,初夏清晨的陽光已然有些刺眼,驅散了堂內的陰涼,卻驅不散眾人心頭的沉重。趙雄深吸一口氣,立刻開始分派任務,雷厲風行:“鄭龍!就依你言,帶你本隊人馬,再點十名熟悉山林的輔役,即刻出發,前往北麵與山林接壤的靠山村、野豬嶺等幾個村落,仔細詢問近日有無陌生麵孔出現,有無人家丟失食物、衣物,或聽聞異常聲響。記住,叮囑村民,若發現蹤跡,隻可暗中報信,絕不可擅自行動!”
“得令!”鄭龍一抱拳,轉身便大步流星而去,點兵的呼喝聲很快在院外響起。
“吳文,你去戶房與刑房交接,核對畫影圖形,多謄抄幾份。同時調閱近年卷宗,看看有無舊案,比如械鬥、盜搶,其手法或殘留物件,可與這三名邊軍逃兵關聯。特彆是涉及軍械的,哪怕隻是疑似,也要記錄下來!”
“明白。”吳文點點頭,扶了扶頭上的方巾,快步向文書房走去。
最後,趙雄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語的林小乙身上。年輕的捕快站在那裡,陽光在他清秀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眼神卻似乎穿透了縣衙的高牆,望向了遠方雲霧繚繞的群山。
“小乙……”趙雄的聲音緩和了些,“你心思細,眼神毒,隨我去庫房,領取此次行動所需的裝備。勁弩五架,獵犬四條,還有足夠的繩索、鐵蒺藜、信號火箭。這次,我們要鑽的不是尋常的山溝子,而是可能要麵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亡命之徒。”
林小乙收回遠眺的目光,看向趙雄,點了點頭,依舊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已經表明了一切。他的思緒早已飛向了那片層巒疊嶂、林深樹密、迷霧籠罩的北部山區。三名來自朔風關的逃兵,竊取的軍械,父親筆記中語焉不詳的疑點……這幾條看似不相關的線索,此刻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捏合在一起。這“邊軍逃犯錄”,不僅僅是一紙冷冰冰的海捕文書,更似一道劃破寧靜夜空的無聲驚雷,炸響了看似平靜無波的平安縣,也將他林小乙,毫不留情地推向了一條與父輩血仇、與神秘“鶴影”軌跡再次殘酷交織的險峻征途。前方是莽莽山林,更是迷霧重重的命運旋渦。
庫房沉重的鐵門被打開,一股混合著桐油、皮革和鐵鏽的味道撲麵而來。林小乙的目光,掠過架上那些閃著幽冷寒光的勁弩,仿佛已經看到了那隱匿於深山、可能也牽連著過往的森然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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