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乙的心跳驟然加速！
他幾乎是屏住了呼吸，踮起腳尖，極力想看得更清楚。但那牆頭太高，他這具身體又瘦弱，根本看不真切。
就在這時，後院通往前院的小門那邊傳來腳步聲和王老五大大咧咧的說話聲：“……媽的，跑了一下午，屁都沒問出來，餓死老子了……咦？那小子呢？洗個東西洗這麼半天？”
林小乙嚇得魂飛魄散，像隻受驚的兔子，猛地縮回手，飛快地撿起掉在地上的小木簽，幾步竄回井邊，假裝正在奮力搓洗，心臟卻還在胸腔裡狂跳不止。
王老五和李四晃悠著走進後院，看到林小乙埋頭苦乾的樣子，王老五嗤笑一聲：“磨蹭什麼呢？沒吃飯啊？快點洗，洗完了把水倒了，地擦乾淨！”說完，兩人看也沒多看他一眼，徑直走向茅廁。
林小乙低著頭，含糊地應了一聲。手下清洗的動作不停，腦子裡卻如同翻江倒海！
牆頭異常的濕滑黏膩……被壓塌的枯草……瓦片上疑似顏料或黏土的痕跡……
高逸的思維飛速將這些碎片拚湊起來！
蘇府灶台上那濕漉漉的、形態古怪的腳印！
庫房門鎖上那細微的、不正常的劃痕！
還有這後院高牆上，疑似有人翻越、並遺留了特殊物質的痕跡！
一條模糊的、卻迥異於鄭龍那“內賊刑訊”思路的線索，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驟然在他腦海中閃現！
盜竊者，可能並非內部人員！而是外部潛入！
那古怪的腳印，或許根本不是為了冒充鬼神，而是為了掩蓋其潛入和運輸贓銀時可能留下的真實痕跡！比如，沾上了特殊泥漿的鞋底？或者……用了某種特製的、避免留下個人特征的鞋套？
牆頭的痕跡，可能是其翻越時，攜帶的贓銀或者工具不小心刮蹭所致！那暗紅色的，會是……
他越想越覺得可能性極大！心臟因興奮和激動而劇烈跳動。
但下一秒，一盆冷水又澆了下來。
他抬起頭，看著王老五和李四從茅廁出來，嬉笑著走遠。看著自己凍得通紅、甚至有些開裂的雙手。看著水盆裡倒映出的，那張屬於“林小乙”的、稚嫩而卑微的臉。
怎麼彙報？告訴趙捕頭，自己洗工具時摔了一跤，然後懷疑牆頭有線索？
誰會信？
鄭龍會罵他異想天開，轉移視線。
王老五會嘲笑他摔傻了胡說八道。
趙頭……正在為限期焦頭爛額的趙頭，恐怕隻會覺得他又在無事生非，惹人厭煩。
剛才那一聲咳嗽引發的風暴，還讓他心有餘悸。
那點剛剛燃起的發現線索的火苗，迅速熄滅在冰冷的現實裡。他默默地、更加用力地搓洗著手裡那根小木簽，直到把它洗得發白，仿佛要將所有不該有的念頭都隨之搓洗乾淨。
工具終於清洗完畢。他倒掉臟水，將工具整齊放好，又拿起靠在牆邊的破拖布，開始擦拭井邊濺出的水漬和那攤害他滑倒的汙穢。
動作機械，眼神重新變得麻木而順從。
隻是在他低垂的眼簾下，那牆頭瓦片上的暗紅痕跡，以及那片異常濕滑的牆麵，已經如同燒紅的鐵箸，深深烙刻在了他的記憶裡。
無人知曉，在這個肮臟破敗的後院，在這個最卑微的小捕快心中，一場無聲的推理風暴已然掠過，又悄然沉寂。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拿著清洗好的工具，走向前院。公房裡，關於如何審訊劉三兒和周瘸子的爭論，似乎才剛剛開始。
而真正的線索，卻被遺落在冰冷的後院高牆之上，沉默地等待著或許永遠不會到來的發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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