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縣的午後，日頭西斜，將縣衙的青磚地麵拉出長長的影子。林小乙拿著比他還高的掃帚，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清掃著院中落葉，動作遲緩笨拙，時不時還偷偷打個哈欠。
“小乙！過來！”
一聲粗喊嚇得他一個激靈，掃帚差點脫手。是王老五，正叉著腰站在廊下，滿臉不耐。
“五、五哥...”林小乙小跑過去，頭微微縮著，像是怕聲音大了也會惹人不快。
“彆掃了，收拾一下，跟頭兒出趟差事。”王老五嫌棄地瞥他一眼，“東郊林家莊祠堂鬨鬼，族長都找到縣太爺那兒了。算你小子走運，能去蹭頓宗族的茶點。”
“鬨、鬨鬼？”林小乙的臉瞬間白了三分，嘴唇囁嚅著，“五哥，我、我膽子小，能不能…”
“不能！”王老五一瞪眼，“讓你去就去，屁話那麼多！不就是個灑掃遞水的活兒，還真當請你去抓鬼啊？麻利點！”
“哦…哦…”林小乙低下頭，不敢再多言，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掃帚柄上的毛刺。體內屬於現代刑偵專家高逸的靈魂冷靜地審視著這一切——恐懼是林小乙最好的偽裝，而卑微能讓他避開大多數不必要的注意。
不多時，刑偵捕頭趙雄領著吳文、鄭龍等幾名得力手下從二堂出來。趙雄年近四十，麵容精悍，眉頭習慣性地鎖著，仿佛總在思考難題。他一邊走一邊聽著身旁吳文低聲彙報情況，吳文手裡已拿著初步的記錄卷宗。
鄭龍按著腰刀，滿臉不在乎：“要我說，什麼鬨鬼，就是那幫鄉野村夫自己嚇自己，抓兩個守夜的回來打幾板子，保準啥都招了！”
趙雄沒理他，目光掃過院子，落在縮著脖子候在一旁的林小乙身上。
“你也跟著。”趙雄言簡意賅，語氣裡聽不出情緒。幾次案子下來，這小子的“狗屎運”確實有點邪門，帶在身邊，說不定關鍵時刻又能誤打誤撞點什麼。
林小乙忙不迭應聲，小跑著跟上隊伍，自覺地落在最後麵。
一行人騎馬出了縣城，約莫半個時辰，便到了東郊林家莊。林氏宗族在此地算是大族，祠堂修得頗為氣派，青磚黑瓦，飛簷翹角，隻是在這夕陽餘暉下，偌大的祠堂靜默矗立，古樹環繞，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
老族長早已帶著幾位族老在祠堂門口焦急等候，一見官差，立刻迎了上來。
“趙捕頭！您可算來了！”老族長須發皆白，臉色憔悴，抓住趙雄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祠堂…祠堂裡祖宗顯靈了啊！”
“老族長莫急，慢慢說。”趙雄沉穩道，示意吳文記錄。
“是長明燈，祖宗牌位前那盞小兒臂粗的牛油燭！”一位族老搶著說，聲音發顫，“這半個來月，邪了門了！每晚子時前後，必滅！守夜的人添了多少次都沒用！”
“不止是滅！”另一個補充道，眼神驚恐，“有人看見了！白乎乎的影子，嗖一下就過去！還、還有歎氣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族裡如今人心惶惶，都說怕是族裡做了什麼惹祖宗不快的事，這是降下警示了…”老族長唉聲歎氣，“我們每日祭拜，心中惶恐不安，實在是沒法子了，才驚動官府。可…可千萬莫要衝撞了祖宗安寧啊。”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將“鬼影吹燈”之事說得活靈活現，恐懼之情溢於言表。
趙雄麵無表情地聽著，目光卻銳利地掃視著祠堂外圍的環境。吳文飛快地記錄著關鍵信息。鄭龍嘴角撇著，顯然不信這套說辭。
林小乙躲在最後麵，低著頭，眼睛卻飛快地掠過高高的圍牆、緊閉的門窗以及屋頂的走勢。高逸的經驗告訴他，所謂的“超自然”，九成九是人為。需要的是找出方法。
“行了，情況我們知道了。”趙雄打斷族老們帶著迷信色彩的敘述，“開門，我們先看看現場。”
祠堂大門被緩緩推開，一股混合著陳舊木料、灰塵和香燭味的陰冷空氣撲麵而來。內部光線昏暗，隻有天井投下些許微光，無數先人的牌位層層疊疊安置在神龕上，沉默地凝視著下方，那盞粗大的長明燭在昏暗中也顯得有氣無力，火苗微微跳動。
幽深、肅穆，甚至帶著幾分死寂的壓迫感。
林小乙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往門檻裡挪了半步，又猶豫地停下，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個十六歲少年該有的畏懼。這副模樣落在族老眼裡，更添了幾分此事詭譎的可信度。
趙雄回頭，看了眼他那沒出息的樣子，沒好氣道：“杵門口當門神？進來乾活！”
“是、是…”林小乙咽了口唾沫，像是鼓足勇氣般，顫巍巍地抬腳，邁過了那高高的祠堂門檻。
陰影瞬間將他吞沒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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