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山風”老巢的覆滅,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雖然匪首在逃,但核心據點的拔除與多名骨乾落網,無疑讓這夥盤踞邊境多年的鹽梟元氣大傷,短時間內難以興風作浪。鄭龍帶著手下,如同梳子般將整個據點篦了一遍,不放過任何角落。最終,在一處看似天然、實則內有乾坤的石壁前,一名眼尖的捕快發現了機括的痕跡。費力開啟後,露出一間僅容數人轉身的隱秘石室。
密室內沒有想象中的金銀珠寶耀眼奪目,隻有幾口用生鐵打造、沉重冰冷的箱子沉默地矗立著。當箱蓋被撬開時,即便是在場見多識廣的老捕快,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箱子裡堆得滿滿當當的,全是銅錢!而其中絕大部分,正是那色澤灰暗、帶著詭異飛鳥暗記的“鬼錢”!其數量之多,恐怕不下萬貫,遠超之前陋巷腐屍、黑市零星出現、乃至胡老三口中傳聞的總和!這裡,儼然是這條黑色鏈條上一個至關重要的囤積、中轉樞紐!
“直娘賊!這麼多鬼錢!這得害了多少人!”鄭龍看著那堆積如山的罪證,虎目圓睜,怒罵出聲。
除了銅錢,箱底還有幾本用油布包裹、封麵沒有任何字樣的厚厚冊子。林小乙與吳文如獲至寶,立刻投入破譯。冊子內並非尋常賬目,而是用極其隱晦的暗語、代號和特殊符號記錄。經過連續數個時辰不眠不休的推敲、比對已知線索,當那密語背後的真相逐漸被剝離出來時,一個覆蓋雲州、涼州、幽州三地漫長邊境線,囊括了私礦盜采、私爐鑄錢、並通過鹽梟的銷售網絡和退役邊軍掌握的隱秘通道進行運輸、流通、最終洗白融入市場的龐大黑色產業鏈,猙獰地顯露出它令人心悸的輪廓!而這“鬼錢”,正是這條罪惡鏈條上用於內部結算、支付“勞務”、以及在特定地下黑市中流通的核心血液!
“三州流通網……這‘鬼錢’的源頭和樞紐,竟然藏在這裡!”林小乙撫摸著賬冊上那些冰冷的符號,感覺仿佛觸摸到了那條黑暗巨獸搏動的血管。
就在眾人壓抑著興奮與憤怒,仔細清點證物,試圖從這巨大的突破中找到更多指向“鶴羽”乃至“雲鶴”核心的蛛絲馬跡時,一名在外圍山林中負責警戒遊弋的捕快,連滾爬爬地衝進據點,氣喘籲籲地稟報:“鄭頭兒!林哥!後山……後山那條獵戶才走的隱秘小路,我們截住了三個人!看身形……很像‘過山風’!”
鄭龍和林小乙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銳芒。真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二人立刻點齊精銳好手,如離弦之箭般撲向後山。
在一條荒草叢生的狹窄獸徑上,三名穿著普通山民服裝、卻掩不住彪悍之氣的漢子被幾名捕快團團圍住。為首一人,麵色焦黃,眼神如同被困的餓狼,陰鷙中透著絕望,正是畫像上的“過山風”!
見退路已絕,“過山風”眼中閃過窮途末路的瘋狂,與兩名死忠親信拔出腰間暗藏的短刃,負隅頑抗。鄭龍暴喝一聲,如猛虎下山,直接撲向“過山風”,而林小乙則劍光一閃,迎上另外兩人。
戰鬥短暫而激烈。鄭龍勢大力沉,一雙鐵拳裹挾著風雷之勢,幾乎三招之內便將“過山風”逼得險象環生,那兩名親信更是被林小乙和隨後趕到的捕快們迅速製服,倒地呻吟。
“‘過山風’!棄械受縛!饒你不死!”林小乙持劍厲喝,劍尖遙指其咽喉。
“過山風”胸口劇烈起伏,身上已多處掛彩,他環顧四周,知道今日絕難幸免。他臉上那抹絕望的瘋狂愈發濃烈,目光如同毒針般死死釘在林小乙臉上,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就在鄭龍邁步上前,準備一舉將其擒拿的瞬間,“過山風”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猛地發出一聲淒厲如夜梟般的嘶嚎,右手鬼頭刀寒光一閃,並非劈向敵人,而是以決絕之勢,狠狠斬向自己的左手小指!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一截斷指帶著溫熱的血線,應聲飛起,掉落在地麵的枯葉上,兀自微微抽搐。鮮血瞬間從創口噴湧而出,染紅了他的衣襟。
“過山風”痛得麵容扭曲變形,額頭青筋暴起,卻反而爆發出一種歇斯底裡的狂笑,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對著林小乙,對著所有捕快,如同詛咒般嘶吼道:
“雲鶴振翅,百裡無痕!你們……你們這些朝廷的鷹犬,一個都逃不掉!哈哈……呃啊!”
話音未落,鄭龍已如雷霆般欺近身前,一記重拳如同鐵錘,狠狠砸在其下頜之上!狂笑與詛咒戛然而止,化為一聲痛苦的悶哼,“過山風”滿口鮮血混合著碎牙噴出,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向後栽倒,昏死過去。
“雲鶴振翅,百裡無痕!”
這八個充滿不祥與毀滅氣息的字眼,如同帶著血腥味的詛咒,在山林間空洞地回蕩,久久不散。比之雷猛臨死前那聲意味不明的“雲鶴垂翼”,這“振翅”二字,更添了一種動態的、充滿攻擊性的、仿佛災難即將降臨的恐怖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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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乙臉色凝重如水,他緩緩收劍入鞘,走到那截斷指前。他沒有絲毫厭惡,而是蹲下身,用一塊乾淨的布帕,極其小心地將那截猶帶體溫、血跡斑斑的斷指包裹起來,作為重要證物收入一個皮囊中。他知道,這不僅是“過山風”個人的自殘與頑抗,更是那個始終隱藏在重重迷霧之後的“雲鶴”組織,通過其爪牙之口,對他們發出的最赤裸、最瘋狂的警告與威脅!這是斷指證言,更是戰書!
回到縣衙,燈火通明。將所有繳獲的證物——“鬼錢”、密語賬冊,以及“過山風”等人的口供儘管核心信息有限)整理成厚厚卷宗後,林小乙連夜向趙雄做了詳儘稟報。當聽到“三州流通網”的龐大架構,以及“過山風”那聲“雲鶴振翅,百裡無痕”的瘋狂嘶吼時,趙雄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燭光映照著他溝壑縱橫的臉,神色變幻不定,有震驚,有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憂慮。
良久,他抬起眼,目光複雜地看向林小乙,那目光中有對下屬能力的欣賞,有對其處境的關切,但最終,都化為一種下定決心的、近乎悲壯的決絕。
“小乙啊,”趙雄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此案牽扯之廣,水之深,你我現在看得比誰都清楚了。私礦、私鑄、鹽梟、邊軍舊部,如今又扯出這橫跨三州的網絡……背後若沒有通天的人物,絕無可能。州府那邊……盤根錯節,有些人,有些線,明麵上,不能再查了。否則,恐招致滅頂之災,非但你我不保,連這平安縣衙,都可能被掀個底朝天。”
林小乙心中猛地一沉,但他看著趙雄的眼睛,從中讀懂的並非退縮,而是另一種更深沉的考量。他屏住呼吸,靜靜等待。
果然,趙雄話鋒一轉,起身走到身後那個裝滿卷宗的書架最深處,摸索片刻,取出一本紙張已然泛黃、邊角磨損得起了毛邊的線裝冊子。他用手掌輕輕拂去封麵的灰塵,動作鄭重如同托付千斤重擔,然後將其遞到林小乙麵前。
“這是老夫年輕時,在各州遊曆擔任刑名幕僚時,私下收集整理的一些……涉及州府一級的刑獄舊案筆記。”趙雄的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清晰,“裡麵有些案例,看似尋常,背後卻可能牽扯官商勾結、跨州大案。有些辦案的思路,如何在規矩內周旋,如何規避明槍暗箭,如何從細微處發現破綻……或許,對你今後有用。”
林小乙雙手接過那本筆記,入手隻覺得沉甸甸的,仿佛承載著無數未言的秘密與期望。他瞬間明白了趙雄的深意。明麵的、由平安縣衙主導的調查,到此為止,必須“叫停”,以規避無法承受的風險。但趙雄默許,甚至是在鼓勵他,以更隱蔽、更謹慎、更聰明的方式,憑借這本凝聚了前輩心血的筆記作為指引,繼續將這條追索真相的路走下去!這不僅是信任,更是一種無聲的托付和沉甸甸的期望。
“屬下……明白!謝頭兒信重!栽培之恩,小乙永世不忘!”林小乙退後一步,整了整因連夜奔波而略顯淩亂的衣冠,肅然躬身,行了一個大禮。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肩膀上,壓上了遠超年齡的重擔。
趙雄上前一步,重重拍了拍他尚且單薄卻已無比堅實的肩膀,語氣深沉得如同古井:“平安縣這座小廟,留不住你這尊真佛了。好好看,好好學,把裡麵的東西,嚼碎了,咽下去,化成你自己的骨頭和血。外麵的天地……更大,也更險。以後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林小乙離開趙雄那間彌漫著墨香與沉重氣息的值房時,已是後半夜。清冷的月光如水銀瀉地,將縣衙庭院照得一片澄澈。他站在廊下,深吸一口帶著寒意的夜氣,撫摸著懷中那本筆記粗糙而溫暖的封麵,仿佛能感受到其上承載的智慧與勇氣。
斷指可證其罪,嘶吼卻預示其威。
“雲鶴”已然“振翅”,風暴正在天際積聚。而他,林小乙或者更深處,是高逸),必須在這毀滅性的風暴徹底降臨之前,利用一切可能,瘋狂地積蓄力量、智慧與證據,去迎接那必將到來的、關乎正義與真相的、更為殘酷的較量。這本泛黃的筆記,便是他告彆微末起點、通往更廣闊也更黑暗戰場的第一塊敲門磚,也是護心鏡。前路漫漫,凶險未卜,但他目光堅定,步伐沉穩,一步步踏入了月光照不到的、更深的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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