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怕被他察覺自己那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心緒波動。
時間在靜謐中緩緩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顏若初輕輕合上書,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頸,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
她抬起頭,正好對上淩默不知何時也從報告中抬起、望向她的目光。
“看累了?”
淩默放下筆,隨口問道,聲音在安靜的閱覽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有一點。”
顏若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些古籍的字句,需要慢慢消化。”
她頓了頓,眼神中帶著真誠的讚歎,
“淩先生,您推薦的這本書很好,讓我對樂府詩的理解深入了很多。”
淩默微微頷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語氣平和地說道:
“說起來,演唱會結束後,網絡上有些嘈雜的聲音,多謝你當時出言力挺。”
他指的是當時有人質疑他作品“來路不明”,以及嘲諷他“沒有權威獎項認可”時,顏若初那擲地有聲的回應。
顏若初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先是一怔,
隨即,一抹明媚的笑容在她臉上綻開,如同春日暖陽,
驅散了方才看書時的沉靜,更添幾分鮮活。
“淩先生您太客氣了!
我隻是說了事實而已。”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輕快,“那些質疑根本站不住腳。
您的才華,根本不需要那些所謂的獎項來證明。
您看,昨天江大的講座,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她的話語裡充滿了對淩默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推崇。
能得到淩默親口的感謝,顯然讓她心情極好,眼角眉梢都帶著藏不住的喜悅。
淩默看著她毫不作偽的開心,唇角也牽起一絲淡淡的弧度。他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
“這次峰會,在美麗國舉辦。
議題核心也繞不開與西方文化的對話與碰撞。
顏小姐對美麗國,了解多少?”
這個問題讓顏若初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露出一絲略顯複雜的表情。她沉吟片刻,抬起眼,目光坦然地看著淩默:
“淩先生,不瞞您說,
我雖然出生在華國,但童年和少年時期,幾乎都是在美麗國度過的。
我在那邊讀的中學和大學,主修的……就是西方文化與藝術史。”
這個答案,讓淩默眼中掠過一絲真正的意外。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穿著時尚、對華國古典詩詞展現出濃厚興趣的女子,沒想到她竟有著這樣的成長和教育背景。
顏若初似乎看出了他的訝異,繼續解釋道:
“所以,我對美麗國,或者說對西方主流文化圈的那套邏輯和話語體係,
可能比很多長期生活在國內的人,要更熟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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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為學過、深入了解過,我才更加明白,
為什麼淩先生您在江大提出的文明火種論,
以及您作品中那種獨特的東方氣韻,會如此珍貴和具有衝擊力。”
她的話語誠懇而深刻,並非浮於表麵的恭維。
淩默聞言,若有所思。
他身體微微向後,靠在了椅背上,目光再次落在顏若初身上時,
少了幾分之前的隨意,多了幾分審視與考量。
眼前這位顏家千金,不僅擁有雄厚的財力背景,
更有著在西方文化環境中長期浸染、係統學習的獨特經曆。
她既對華國文化懷有真誠的向往與認同,至少從他目前觀察來看,又深諳西方文化的那一套“遊戲規則”。
這次峰會,華國方麵麵臨的最大挑戰,正是來自西方文化界預設的話語體係和評判標準。
許教授他們的困境,很大程度上源於對“對手”的不夠了解,或者了解得不夠透徹。
而顏若初,這個看似偶然出現在他麵前的女子,其獨特的背景和認知,
或許……真的能讓他對即將麵對的“戰場”,有更直觀、更深入的了解。
“原來如此。”
淩默緩緩開口,目光深邃,
“這倒真是……有點意思了。”
淩默的問題在安靜的閱覽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顏小姐對即將召開的世界文明對話與發展峰會了解多少?”
許是還沉浸在淩默突然道謝的欣喜和對自身背景的回憶中,
顏若初一時有些走神,下意識地“嗯?”了一聲,帶著一絲迷茫看向淩默,那眼神像蒙著一層薄霧。
淩默並未介意,清晰地重複了一遍,並說出了大會的全稱:
“世界文明對話與發展峰會,許教授說是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牽頭,聯合多家頂級學術機構主辦。”
“什麼?!”
顏若初幾乎是瞬間從椅子上直起了身子,那雙漂亮的眸子因極度震驚而睜得極大,裡麵寫滿了難以置信。
她甚至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微張的嘴,那副驚愕的模樣,與她平日優雅淡然的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
“世……世界文明對話與發展峰會?!
淩先生,您說的是那個……十年才舉辦一次,
彙聚全球最頂尖文化學者、思想家,討論人類文明未來走向的……那個峰會?”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帶著明顯的顫音。
淩默平靜地點了點頭,確認了她的猜測。
“我的天……”顏若初喃喃自語,胸口微微起伏,顯然被這個消息衝擊得不輕。
她看向淩默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複雜,
敬佩、震驚、恍然,交織在一起。
“這個大會……我太知道它的分量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緒,語速不由自主地加快,試圖向淩默傳達這個會議的極端重要性: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區域性學術交流!
這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牽頭,多家頂級學術機構聯合主辦的世界級頂尖文化盛會!
與會者的名單,簡直就是一部世界文化名人錄,每一個名字都重若千鈞!”
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仿佛看到了那無形的戰場:
“那裡的討論,將直接觸及各文明的核心價值觀、曆史敘事、哲學根基!
關乎到在未來全球文化格局中,
誰的理念更能引領方向,
誰的故事更能打動人心,
誰的文化更具被認可的價值!
這絕不是象牙塔裡的清談!”
她微微前傾身體,一字一句地說道,語氣無比鄭重:
“其結論和產生的思潮,將直接影響未來數十年的國際文化輿論場。
討論成果通過全球主流媒體放大,直接影響各國公眾的文化認知和民族自豪感,甚至會影響國家間的文化政策!
淩先生,這是一場爭奪文化定義權和未來話語權的關鍵戰役!”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淩默,帶著難以掩飾的擔憂與敬佩:
“代表一個國家出席這樣的場合,一言一行都會被放在放大鏡下審視。
不僅需要無與倫比的學養和思辨能力,更需要極強的心理素質和從容氣度,
因為麵對的將是世界上最頂尖、也最挑剔的頭腦!”
她一口氣說完,才仿佛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稍稍收斂了情緒,但眼中的震驚依舊未退。
她忍不住問道:
“可是……淩先生,如果我沒記錯,
這個峰會……不是定在12月嗎?現在才……”
“沒錯,是12月。”
淩默接口道,語氣依舊平靜,仿佛剛才顏若初描述的那場驚心動魄的文化戰役,於他而言隻是尋常,
“我要先去京都,與許教授他們會合。
華國內部對於此次與會的基本立場和核心論述,尚有不少分歧,需要先統一聲音,凝聚共識。
然後,再出發前往美麗國。”
顏若初瞬間明白了。
原來淩默不僅僅是作為學者個人受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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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行,竟還肩負著為華國文化陣營整合思路、定調發聲的重任!
這其中的壓力,可想而知。
她看著眼前這個在古樸閱覽室裡,平靜地說出如此重大使命的男人,他穿著簡單的衣物,神色淡然,
與剛才她所描述的那個群雄逐鹿、硝煙彌漫的世界級文化戰場,似乎隔著遙遠的距離。
可偏偏,他就是即將踏入那個戰場中心的關鍵人物之一。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顏若初心頭湧動,
有對淩默肩負重任的震撼,有對他從容氣度的折服,
更有一種……想要更深入了解他、甚至靠近他的衝動。
她穩了穩心神,原本隻是出於對文化的興趣和對他個人的好感而進行的交談,
此刻卻因為“世界文明對話與發展峰會”這個重磅信息的注入,變得截然不同,仿佛憑空增添了幾分重量與深意。
淩默看著她的表情,覺得她可能誤會了什麼,
於是微微搖頭,指尖在攤開的書頁上輕輕一點,語氣平和得像是在討論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顏小姐可能誤會了。
我此次去京都,並非以官方代表的身份。
他抬眼,目光清正地看向顏若初:
許教授邀我,是以私人顧問的身份參與前期研討。
說到底,是去學習的。
見顏若初欲言又止,他繼續解釋道,聲音裡帶著一種罕見的坦誠:
華國文化界人才濟濟,論資曆,論對體製內學術規範的熟悉,我都還差得遠。
許老邀我,看中的或許是我在江大提到的那些不成體係的思路,希望能給沉悶的討論帶來些不一樣的角度。
他唇角牽起一絲微笑:
至於最終能否參與峰會,以什麼身份參與,這些都還是未知數。
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
聽到淩默如此輕描淡寫地解釋,顏若初眼中的震驚慢慢化為一種更深沉的、帶著些許不可思議的敬佩。
她微微歪頭,看著對麵神色平靜無波的淩默,忍不住輕聲感歎:
淩先生,您太謙虛了。
她的聲音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就算不一定是最終定調的國家發言代表,
但能夠受邀參與華國代表團內部的核心研討,這本身......就已經是極其了不起的事情了!
她回想起自己在美麗國求學時所聽聞的關於這個峰會的種種信息,語氣不由地帶上了幾分肅然:
您可能不太清楚,或者說,是您不在意。
但我因為學的是這個方向,多少聽說過一些。
光是能夠參與到各國代表團內部研討的學者,哪一個不是在各自領域深耕數十年、著作等身、聲名顯赫的業內泰鬥?
他們的名字,本身就是學術界的金字招牌。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淩默年輕而輪廓分明的臉上,
與自己腦海中那些白發蒼蒼、德高望重的學者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種反差讓她更加覺得淩默的參與堪稱奇跡。
不瞞您說,
顏若初的語氣帶上了一絲自嘲,卻也坦誠,
以我顏家的背景,在商業領域或許還能有些影響力,
但在這種級彆的世界文化盛會麵前,真的......很渺小。
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由思想、學識和曆史重量構築的舞台。
金錢和商業勢力,在那裡幾乎沒有任何話語權。
她看向淩默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打破了某種既定規則的存在:
所以,淩先生,您能在這個階段就被邀請加入核心研討,
這本身就證明了您的學識和見解,已經得到了最高層麵的認可。
這遠比贏得任何音樂獎項,都要難得得多。
她的話語裡充滿了真誠的讚歎,沒有絲毫的嫉妒或懷疑,
隻有對知識和思想力量的純粹尊重,以及對淩默能夠踏入那個殿堂的由衷欽佩。
在她看來,淩默這份看似隨意的態度,並非故作姿態,
而是源於一種深植於骨子裡的、對自身能力的絕對認知與平靜。
這種認知,遠比任何張揚的自信,都更具力量。
淩默沒有在代表身份的話題上繼續糾結,
他話鋒一轉,看向顏若初的目光裡帶上了幾分純粹的探討意味:
“既然顏小姐係統學習過西方文化與曆史,
那正好,有些直觀的感受,或許比書本上來得更真切。”
顏若初聞言,眼眸一亮,顯然對這個話題極感興趣。
能與他分享自己熟悉的領域,讓她心底泛起一絲隱秘的歡喜。
她稍稍坐直了身體,之前那種略帶仰視的姿態悄然發生了變化,
一種屬於學者的自信氣場自然流露出來。
“淩先生想了解哪方麵?”
她唇角微揚,語氣從容了許多。
談到專業,她顯然底氣十足。
二人從西方文學的源頭
——古史詩、悲劇談起,延伸到文藝複興的人文覺醒,
再到啟蒙運動的理性光輝。
顏若初的論述條理清晰,引經據典,顯示出紮實的學術功底和對西方文化脈絡的深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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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坦言,多年浸潤其中,
她確實欣賞乃至推崇西方文化中那些強調個體價值、邏輯思辨與批判精神的內核。
淩默靜靜聽著,偶爾插言提問,問題都切中要害,引導著話題逐漸轉向東西方文化的深層差異。
起初,氣氛是和諧而融洽的,如同兩位惺惺相惜的學友在交換見解。
然而,當話題觸及“文明延續性與曆史觀”時,分歧出現了。
顏若初基於她的認知,認為西方文明那種不斷自我否定、斷裂式革新的模式,更具活力與進取性,
是推動現代世界發展的關鍵動力。
她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對這種“突破”模式的推崇。
淩默聽完,眉頭幾不可察地微蹙。
他並非針對顏若初個人,但在這一刻,
他仿佛下意識地將她視作了那種盲目推崇西方模式、卻對自身文明底蘊認識不足的代表。
一種源於對華夏文明深沉摯愛而產生的、近乎本能的辯駁欲湧了上來。
“斷裂,便代表先進?
延續,便是守舊?”
他的聲音陡然清朗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銳氣,
目光如炬地看向顏若初,仿佛要穿透她西方學術訓練構築的認知壁壘。
“你隻看到西方幾次斷裂後的新生,
可曾細思,我華夏文明數千年綿延不絕,
曆經多少異族入侵、內部動蕩、思想衝擊,
卻總能將其消化、融合,納入自身浩蕩洪流?
這需要的,是何等強大的文化向心力和堅韌生命力!”
他的話語變得急促而有力,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義正辭嚴的氣勢:
“西方文明如同火把,幾次險些熄滅,
需重新點燃,看似耀眼,卻根基不穩!
而我華夏文明,是永不枯竭的地下長河,表麵或有波瀾,深處卻始終奔流不息!
這份周雖舊邦,其命維新的自我更新能力,
這種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磅礴氣度,
豈是那些依靠斷裂尋求生機的文明可比?”
顏若初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近乎咄咄逼人的氣勢給鎮住了。
她張了張嘴,臉頰因急切和羞憤而泛起紅暈。
她想要反駁,想指出他話語中的“偏頗”,想扞衛自己所學知識的“正確性”,
可一時間,腦海裡那些熟悉的西方理論在對方這基於漫長曆史縱深構建的宏大敘事麵前,
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她竟找不到一個有力的切入點來反擊!
淩默似乎並未察覺她的窘迫,或者說,
他完全沉浸在了扞衛自身文明尊嚴的激昂情緒中,
繼續逼問,語氣更加沉凝:
“你推崇他們的個體與批判,卻可知我華夏文化中蘊含的個體與社會和諧共生的至高智慧?
你欣賞他們的理性光輝,又可懂我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中人與天地萬物共鳴的深邃哲思?
數百年輝煌,固然值得借鑒,
但數千年積澱的生存智慧與精神底蘊,
才是真正不朽的財富!
這,才是我輩文化自信的根源!”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在顏若初的心上。
不是被說服,而是被這種幾乎不容置喙的、強大的邏輯和氣勢壓製得無法喘息!
她感覺自己的專業素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自尊心仿佛被刺痛,一種混合著羞惱、急切、還有一絲不被理解的委屈猛地湧上心頭。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眼眶瞬間就紅了,淚水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
卻倔強地沒有落下,隻是死死地盯著淩默,
胸口劇烈起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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